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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生夜遇狐妖

  宋时,越州有少年周安,于会稽山中拾草结庐,苦读诗书。会稽山,钟灵奇秀,而那草庐也是结于一处小潭之畔,竹林环伺左右,背山望水,景色甚是雅致。三年光阴下来,这周安只觉得心念通达,身魂圆融,竟然似有化仙之感!
  
  一晚,周安正于草庐外对月寓怀,忽然见有三五佳人自翠竹林内款款而出,径直来到了自己面前。
  
  “半岚秋影云拖地,
  
  一夜书声月在天!
  
  公子真个是好兴致,好才情啊!”为首的一位白衣佳人,开口赞道。
  
  “读书不觉夜已深,
  
  一寸光阴一寸金。
  
  若非引来仙子笑,
  
  孔礼周情尚追寻。
  
  哈哈、哈哈、几位姑娘见笑了……”
  
  周安这三年的苦读,可并非是一味地嚼书,而是于其中悟得了许多的天地至理,如今也算的略通神玄。这几位女子刚一出现,他便觉察到了几人的异常之处!
  
  “公子才情绝艳,出口即成文章,堪称当世奇才!妾身与小妹几人慕名而来,不知是否唐突了公子?”
  
  “无妨,小生于此地静修三载,平日里且无人已对,今夜能得几位姑娘芳驾至此,实属人生一大幸事!”周安笑着言道。
  
  “公子莫非不想问我姐妹是何方人士?又是因何到此?”那白衣女子见周安神色淡然,脸上且无常人应有的那种惊喜之色,于是便好奇的问道。
  
  “几位姑娘天之国色,衣袂飘飘,若非是那仙子临凡,便是这山中精怪化形。周安一介落魄书生,又怎么敢口出妄言?”
  
  “咯咯,你这人还真是有趣!”
  
  “姑娘谬赞了。”
  
  “咯咯,那公子且猜猜我姐妹几人,是那九天仙子还是这山中的精怪呢?”这时,一位红裙女子笑吟吟的问道。
  
  “头变云鬓面变妆,
  
  蓬尾化作大红裳。
  
  徐徐行至荒村路,
  
  见的生人巧搭腔。
  
  轻启朱唇索命符,
  
  娇羞一笑迷魂汤。
  
  假色惑人犹若是,
  
  定叫良人断肝肠!
  
  小生以为姑娘当是这山中的狐妖,不知然否?”周安依旧是笑着答道。
  
  “你!你这人好没道理!”红衣姑娘闻听周安之言,似乎有些懊恼。
  
  “妹妹切莫动怒,周公子已是通玄之人,能看出我等来历也并不奇怪。只是公子既知我等真身,为何却不畏惧?”白衣女子言道。
  
  “万物有灵,人为尊长,小生何惧之有?”
  
  “公子就不怕被我等做了血食?”
  
  “周安有圣贤护佑,不日便可羽化而去,又岂会惧怕几只山中野狐?”
  
  “你……妾身几人夤夜前来,其实只是相邀公子与我等一同参习仙法,共享长生的。况且若公子愿意,我姐妹几人甘愿与公子为妾,永世侍奉左右……”说着,白衣女子似有了一丝娇羞之意。
  
  “姑娘此言差已,岂不知道不同不相为谋?周安知书识理,心志坚如磐石,无论日后是否得成大道,都断然不会与你等为伍!”
  
  “这……”白衣女子见周安不为所动,顿时便没了言语。
  
  “小生见几位姑娘言行举止,并非大奸大恶之辈,故有一言相赠,不知几位姑娘可愿听否?”
  
  “周公子请讲,妾身等聆听教诲。”
  
  “半岚池水一鉴开,
  
  月照独影自徘徊。
  
  修得心性随风去,
  
  方有仙音九天来!
  
  天生万物,各行其道!欲想夺其造化,脱去凡胎,必要循规蹈矩,从善如流。日后你等当敬先贤圣训,多积善举,方可达成所愿!”言罢,周安不再与几人相谈,而是静坐于一青石之上,复读圣人礼典。
  
  那几位妖狐幻化的女子则是若有所思,若有所悟。良久之后,纷纷上前对他款款施礼,随后这才转身入山中而去……
丑姑心善遇狐仙

  从前,有个老婆婆,婚后不久便死了老伴,年纪轻轻的她便一直守活寡没有再嫁。
  
  婆婆生性善良,一生行善无数,不管是人还是动物很多都受过她的恩惠。
  
  婆婆身边有个丑姑叫小灵,已经年满十六了,婆婆说是时候给她说个婆家了。小灵摸摸自己的脸,摇摇头说她不要嫁就这么永远陪在婆婆身边。婆婆知道她又是在自卑了。
  
  小灵的脸上有一块大大的黑斑,常常被人笑话是丑姑娘。婆婆说美丑是看心的而不是外表,在婆婆的开解下小灵也早已释怀了,她也跟婆婆一样,心地善良,以助人为乐。只是她始终是姑娘家,被人说丑时难免会伤心难过,出门的时候她也都会带个面纱不让人看到她的真容。
  
  有一天,小灵挑着干的山货到集市上卖,蒙着面纱的小灵异常漂亮,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清澈水灵,加上白色的面纱又为她多添了几丝神秘,不得不说,如果小灵没有那块黑斑绝对会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
  
  到了市集后,几个地痞无赖被蒙着面纱的小灵吸引,不但出言调戏,还动手动脚去扯她的面纱,小灵极力闪躲,可奈何痞子人多,她终究没躲过去,面纱还是被无赖给扯下来了。见到真面目的几人跟见了鬼似的一把将小灵推翻在地,还大骂着:“鬼啊!这么丑还敢出来,想吓死人啊!”
  
  小灵周围围了一大圈的观众,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她,大多数都对着她指指点点说着什么。小灵窘得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她捡起面纱,胡乱的挡在脸上冲出了镇子往外跑去。边跑边哭,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却发现自己迷路了。
  
  小灵蹲在路边无助的大哭起来,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小姑娘,你在这哭什么呀?”
  
  小灵抬头一看,旁边不知何时站了个老奶奶,小灵将心里的委屈都对老奶奶说了,老奶奶仔细的端详了她的脸说:“要不,你跟我走吧,我家有个祖传秘方,应该能治好你的脸。”
  
  小灵看着老奶奶不太敢相信她,但是美貌的魅力实在太大了,她做梦都想变美,略一迟疑后,她还是跟着走了。
  
  随着老奶奶越走越偏僻,最后来到一座大宅子前,宅子里出来一位非常美丽的姑娘,领着他们进到了屋里。老奶奶招呼她先用晚膳,说填饱肚子才能服药。小灵想想是那么个理,吃完饭后,一阵困意袭来,小灵便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她见到老奶奶和那群姑娘都站在她的床前,而且他们的屁股后面都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小灵又惊又怕,老奶奶说:“小姑娘莫怕,我等都是受过你婆婆恩典的狐仙,你脸上的黑斑已经去除,权当是报答你婆婆的恩情吧。这里还有一物,你且拿着,它能治一个人的病,机缘到了你自会知晓。”老奶奶说完,小灵感觉头一沉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小灵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家中的床上,枕头边放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颗药丸状的东西。小灵想起昨晚的梦,难道是真的?婆婆说她看到小灵晕倒在院子外便将她扶回了屋里,还有她的手里死死的捏着那个盒子,应该是重要的东西吧。
  
  小灵将昨日的一切都告诉了婆婆,婆婆说:“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狐仙报恩吧。”
  
  没有了黑斑的小灵非常漂亮,白皙的皮肤,灵动的眼睛,小巧的朱唇,众人见到后纷纷上门提亲,但小灵全都一一谢绝。
  
  半年后,城东的肖员外忽然造访,命人送上一大堆礼物,对着小灵说:“请姑娘救救小儿吧,小儿自生怪病以来,躺在床上已有数年之久,看过无数大夫皆束手无策,昨夜,受神仙指引,说这世上唯有姑娘能治好小儿的病。”
  
  小灵听了,心想:这就是狐仙所说的机缘到了吧。于是,跟婆婆交待一声她便跟着肖员外去了,到了肖家,她看了看床上的人,那眉眼长得真是俊俏啊,不由得都望得出神了,直到员外唤她一声才猛烈醒悟过来。
  
  小灵将狐仙给的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药丸给肖公子喂下,没多久肖公子居然面色红润,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好啦!
  
  肖员外大喜,请求小灵留下来直到肖公子全癒再走,小灵答应了。她与肖公子相处半月,互生情愫,竟互定了终生。肖公子求得父母应允后向小灵提亲,小灵喜得泪流满面。
  
  成亲后,小灵舍不得婆婆再吃苦,征得夫家众人的同意后,在宅院附近购置了一间小院,将婆婆接过来一起生活。从此,两家不分彼此,和睦相处,欢乐不断。
狐仙洞的傳說

  从前有座很高很大的山,山里有个不大的山洞,相传有狐仙在那修炼,因此人们称那个洞叫狐仙洞。有人说在傍晚的时候,会听见山上有人唱歌,咿咿呀呀的,胆子大的人合伙闻声寻去,却看不见人影,当走远的时候又可以听见。也有人说那是些山中精灵,在夜幕降临前出来觅食的。
  
  狐仙洞里有一眼泉水,泉流很细,其源头就在洞中,像一眼小井似的,但是很浅,不到二十厘米深。这口井不管多少人喝或者用勺子去舀,始终不会减少分毫,始终都是那么满,这个从科学的角度也比较好解释,可能山中有水库,水位正好在这泉井的高度。
  
  不过,那水却很神奇,很多人得了疑难杂症,都会去那许愿,然后舀水带回家喝。很多人的病因此都好了。虽然神奇,但忌于传闻,平时很少有人去。也没有人打理,只是有些人喝那的水治好了病的人,会自发在洞边铺石修路,这样,才没有显得过于荒凉。
  
  那年正是计划生育抓的正紧的时候,大柱的媳妇翠花又怀孕了,为了不使亲戚也跟着遭殃,就没敢投亲戚,没办法大柱只好让翠花躲进了大山里,小屋就建在离狐仙洞不远的地方。
  
  说是小屋,其实就是个用木头和树枝、茅草临时搭建的小窝棚,那天大柱去弄吃的东西去了,翠花一个人在小屋里坐着。这时,隐隐约约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因为已经是临近傍晚,就觉得有些寒气,她仗着胆子问:“谁啊,是谁在那里……?”
  
  说话的声音一下子没了,但没听到有人答应,翠花在那里静静的呆着,可在这个时候,就听见了有女人的歌声,咿咿呀呀的。翠花悄悄的挪到小屋门口,透过缝隙往外看,看见了一个绝色的女子,穿的很是华丽,两条长长的辫子快到了女子的腰间。
  
  这一看,翠花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因为那个女人走路的样子,绝对不是正常人的扭动姿态,并且一根长长的尾巴拖在了地上。后来那个女人走远了,翠花吓的有一个多小时没敢挪地方,渐渐的天要黑了,大柱送饭来了。
  
  见到了大柱,和他讲述了这件事情,大柱说可能她看见的就是狐仙,因为狐狸成精后,经常会变幻成绝色的女子出来觅食。为了不使翠花过于的紧张,大柱安慰她,说狐仙多是善良的,从没听说过狐仙害人,让她安心养胎,不要过于紧张。
  
  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好多天,期间翠花也多次看到过狐仙,但都也不曾发生过任何意外,翠花那颗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直到有一天,大柱慌慌张张的跑来,对翠花说,乡里抓计划生育的领人将家给抄了,并且有人举报翠花就在这里躲着,抓计划生育的人马上就要来。
  
  没办法,翠花在大柱搀扶下,离开小屋,躲进了狐仙洞。时间不大,抓计划生育的人说话声他们都听得到。
  
  这时,俩口跪在狐仙洞许愿:要是能逃过此难,日后一定要在这修庙供奉狐仙。
  
  说来也怪,许愿过后,山上忽然间起了浓雾,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抓计划生育的人来的比较少,因而,很顺利从抓计划生育的眼皮底下逃过一劫。
  
  后来,翠花生了个儿子,大柱也不失前言,尽其所能在狐仙洞修了个小庙。
  
  又过去了很多年,大柱的儿子也特别争气,年纪轻轻的就做上了大官。虽然现在的人们都在讲反对封建迷信,但这位大官却花重金重修狐仙庙,也算是为报狐仙当年的救命之恩吧……
  
  听过很多因果报应的故事,唯独这个,让我感情有点复杂,也许,狐仙并不在乎人世间的人情世故吧!人大概也如此,当年满手罪恶的人,时过境迁之后,谁又记得?
新聊齋:恩人的陷阱

  1
  
  张太常和夫人正在花园赏花,丫头们突然一窝蜂地涌进来,七嘴八舌地回话:“不好了,不好了,公子被少夫人闷死了!”
  
  夫人一看这架势,儿子院儿里里里外外的丫头——连同扫地的张婶、倒夜香的李叔,全涌进来了,而别房的丫头仆妇却恨不得跑到天边去——这是出大事了,当下腿就软了。
  
  张太常扶着夫人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儿子院儿里。6月的天,炎炎正午,连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张丰被捂在棉被里,只露出几绺头发。
  
  夫人又悲伤又愤怒,一头撞向坐在床头的黎娘:“你若不喜我这傻儿子,你还给老身便是,你弄死他,是何道理?”
  
  饶是夫人年岁已大,还是将黎娘撞得东倒西歪。
  
  黎娘嘻嘻笑着,对夫人说:“娘啊,这样的傻小子要了还不如不要呢!”
  
  夫人愤怒至极,又要一头撞上去,被窝里突然“嗯”了一声。
  
  耳尖的丫头已经跑过去,将被窝掀开。张丰坐了起来,眉目宛然,眼神清澈。
  
  他施施然下了地,对着张太常和夫人喊:“爹!娘!”
  
  张太常和夫人相顾无言,又一起转身惊异地望着黎娘。
  
  ——他们那个痴痴呆呆了二十多年的儿子,怎么不傻了?
  
  2
  
  张公子醒过来后,完全变了一个人。
  
  以前怕他回不了家,张太常关了院门,从不放他出去。
  
  张丰每日只在院里跟黎娘厮混,黎娘也没上没下,带着丫头仆妇跟他疯玩。有一回,他被丫环打翻的茶杯烫伤,夫人赶着来纠责,他说什么都不干:“你要是罚了她,你来陪我摘花给黎娘带?你要是不来,你就不能罚她。”
  
  他混不吝起来,连夫人也拿他没法。
  
  这次醒过来后,张太常宴请宾客,将儿子介绍给各大门户。
  
  儿子很快就在场子里混熟了,人情往来,一学就会;尊卑长幼,秩序井然,每日只跟京城的贵公子溜马打猎,丫头小厮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放肆。
  
  以前,他食不挑拣。
  
  你给他山珍海味也行,给他粗茶淡饭也行,只求温饱,别无他求。
  
  现在,他已经很快吃遍京城的大小饭馆,逛遍京城的大小窑子,每日着小厮去给其他公子送信:“醉香隆的烤鸭出来了,李兄可否一聚?”
  
  最让张太常夫妇高兴的事,自然是傻儿子知道行房了。
  
  以前,夫人要撮合两人,就将张丰的床从黎娘房里移出来,让他跟黎娘睡一个床。可是只睡了两晚,张丰就死活不干,追着她要床,他说:“我不要跟黎娘睡一处,她天天压我肚皮,还偷偷掐我大腿,我要我的床!”
  
  在场的丫头个个欢笑不已,夫人呵斥好久才停下来。
  
  现在自然学会了,听墙角的丫头回来说:“公子都会吟诗了,公子说:‘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最妙的是压字,黎娘,来来,我告诉你是什么意思?’”
  
  张太常夫妇含笑不语。
  
  总之,现在的公子知道吃喝玩乐,知道人情利益,知道眠花宿柳,知道传宗接代,知道礼义廉耻。
  
  公子他知道正常男子应该知道的所有事。
  
  ——正常的公子自然知道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3
  
  一个世家公子,他不考取功名怎么行呢?
  
  那他不是神经病吗?
  
  可是,很多事都可以速成,只有长在脑子里的东西不行。
  
  公子即便聪明伶俐,从头学起,却也难上加难。眼看三年一次的科考在即,张太常夫妇日日唉声叹气,公子也无比挫败。
  
  黎娘看他不开心,把他拉到花园里说:“来来,给你看点好玩的。”
  
  仲夏时节,花园里却不冷不热。黎娘手一指,旁边的鹦鹉在架上学人说话:“上茶!”一会儿就见一只丹凤鸟叼着一个红玉盘飞来,盘中有两只玻璃杯,杯中盛着香茶,来到张丰面前,伸长脖子,恭敬地站着。
  
  张丰愣了愣,拿杯子饮了,放回茶杯。丹凤鸟又叼了红玉盘子,展翅飞走。
  
  鹦鹉又叫:“给公子上酒!”忽然便从天边飞来一只青鸾、一只黄鹤,一只叼酒壶,一只叼酒杯,放在桌上。
  
  鹦鹉又叫:“上菜!”
  
  两只见所未见的狐狸,一只全身米色,一只皮子发黑,端来两盘美味佳肴,放在公子面前,那菜色和味道都是世所罕见的。
  
  当此时,鸟儿送酒,狐狸送菜,不知何地又传来悠扬的歌声,这小院里便成了世外仙境。
  
  公子指着那米色的狐狸对黎娘道:“我日常也去打猎,从未见过这样的狐狸。”
  
  黎娘得意地说:“这是世间最珍贵的狐狸,能听到百里之外极细小的声音,生在北方极寒之地,皮毛顶顶御寒。你当然从未见过,世间仅此一只。”
  
  公子端起酒杯与黎娘共饮:“娘子,这样的狐狸你都能招来,你莫非是仙女?”
  
  黎娘大笑着说:“是啊,公子,我是王母娘娘的女儿啊。”
  
  4
  
  喝了鸟儿送的酒,也只是开心一时,科考之慌却日甚一日。
  
  有一日,公子忽而哀叹:“听说酒能解忧,不知御厨里的酒水好不好喝?”
  
  黎娘道:“这有何难?”
  
  她出门不到半刻,就抱着一坛酒回来,手上拿着一朵艳丽无比的花,对公子说:“回来的时候看到花园里的花开得正艳,顺手摘了给你。”
  
  公子提心吊胆,他见过图画,那是从遥远的大理进贡过来的茶花。
  
  酒水不能解去忧愁,却越来越能壮大公子的胆儿。
  
  她给他带来最好喝的酒、最美味的菜、最珍贵的胭脂水粉、最美的乐妓。有一天,从父母房里出来后,他突然沉吟道:“黎娘,你能不能拿到科考的试题?”
  
  黎娘正色道:“酒水菜肴,人间取之不尽。盗取试题,便是打乱人间秩序,万万不可。”
  
  张丰一再恳求,她一再拒绝。
  
  公子不悦道:“出嫁从夫,我说什么你就拒绝,你懂为妻之道吗?”
  
  黎娘一再拒绝:“盗取试题,为妻便有性命之忧。”
  
  张丰却不客气地摔门而去:“你的性命之忧,便真地大过你夫君的前途吗?”
  
  黎娘愣了愣,长长叹一口气。
  
  她想起她初次见到张丰,傻傻痴痴,她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
  
  她让他去摘花,他便爬到极高的地方要摘最美丽的一朵。她要他背她,他便俯下身子,甘愿驼着她到处走。她说:“明儿个我想吃鸡,但你不能说是我想吃,不然我不陪你玩儿了。”他便眼巴巴地去找夫人:“我要吃鸡我要吃鸡,没有鸡不好玩。”
  
  她以为就算他正常了,对他来说,她也是不同的。
  
  毕竟他们已经处了两年,这两年里,他们同起同坐,日夜相对。她只有他,他也只有她。可是此时此刻,他说,你的性命怎么能跟我的前途相比?
  
  而张丰却更加烦恼。
  
  黎娘为什么不理解他呢?
  
  他原本以为她跟其他女人是不同的。
  
  她在他还是痴痴呆呆的时候就陪着他,从不嫌弃他,他吃喝拉撒她都习以为常。她所有的举动都让他骄傲,让他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的。他以为她爱他爱得要死,会让他予取予夺,生死不顾,没想到不是。他多少是失望的。
  
  两人打起了冷战,好久不见面。
  
  5
  
  再见面的时候,他们俩都有点尴尬。
  
  张丰说:“你不想为我丢了性命,我也理解。”
  
  黎娘看着他,他说:“上次我曾见过一只米色狐狸,顶顶难得。主考官何大人的儿子,天生怕冷,这狐狸皮子是极好的礼品。”
  
  黎娘话没听完,突地站起来怒道:“万万不可。”
  
  张丰惊异道:“上次你性命攸关,这次却又为何?”
  
  黎娘道:“这种万中无一的生物,乃是上天的仁慈,任何人毁坏,必遭天谴。”
  
  思考再三,她柔声道:“何况我与那狐狸早年相识,实是多年好友。你就看在我面上,不再为难他了吧。”
  
  张丰皱了皱眉,再次拂袖而去。
  
  黎娘终究不放心,整天里来坐卧不安。
  
  黄昏时分,她便出了城,立刻化出原形,朝狐狸山奔去。
  
  刚到狐狸山,便看到一只米色的大尾巴狐狸兴冲冲地奔过来。
  
  她心里兴奋,她爹乃是顶顶极品的狐狸,万中无一,百里之外极细小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想告诉他爹,让她换个地方去躲躲。
  
  她想跟她爹说,恩情终究报完了,她能不能回来?
  
  可是她还没开口,一声响亮的箭声从后面追踪而来,她爹将她一脚踢到草丛里。
  
  她眼前一片血红,她爹已经倒在她面前。
  
  她听到身后张丰的笑声:“原来是两只狐狸,难怪这么有本事。我跟着她身上的香气出城,才拿到这只老狐狸。想来今年的科举有望啊。”
  
  黎娘捏了个隐身决,狂奔而去。
  
  黎娘想起自己化成人形的那一天,他爹将她叫去,殷切叮嘱:“多年以前,我遭遇天劫,躲进张太常的床底下,才保全了命。女儿啊,做狐不能忘恩,那张太常的儿子,生来痴呆,你用真元修好了他的魂魄,还他家一个正常的儿子,帮你爹报了这个恩吧。”
  
  她去了张家,跟他做了两年夫妻,日日相对,坐卧相处,终究一点点将他的魂魄补好。
  
  他魂魄齐全,不再痴呆,终于成了一个正常的男人。
  
  她站在狐狸山上,望着血一样的晚霞,感觉透心的冰凉。
  
  6
  
  张家的儿子张丰清醒了一段日子,忽尔一日,却又糊涂了,遇见很美的女子,他总是凑上去叫:“黎娘,黎娘。”张太常夫妇不管如何教导,都无法恢复。
  
  人间再无狐狸精。你听到的,都是传说。
女鬼芳心

  某州城东门之外,有一片桃园,园中种满桃树,树间却是葬坟之处,每当阴天,桃园中总是雾气缭绕,当地大户人家乐善好施,在桃园四周筑起了高墙。
  
  有一年元宵节,一个少年夜晚在州城观灯,不小心错过了时间,出城门时已经是半夜时分,只好赶近路回家,途中刚好经过桃园。
  
  当晚月光清冷空明,在桃园旁,少年偶然一抬头,看见桃园的高墙上倚靠这一位少女。少女穿着轻纱薄裙,容貌绝美,正俯视着少年,看见少年也正看着自己,也不隐蔽。
  
  少年只是略看了几眼,也不以为意,继续赶路。
  
  不多时,遇到一人也在赶路,自称名叫徐丁。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谈。
  
  徐丁问少年是否成婚,少年说还没有。
  
  徐丁问:今年多少岁呢?
  
  少年答道:已经十九岁啦!
  
  过了一会儿,到了一条岔路,徐丁告别,少年又独自夜行。
  
  才走了百来步,忽然听见背后有脚步声“沙沙”响起,少年回头一看,却是刚才墙头上的少女,正尾随而来。
  
  少年大惊,问道:姑娘是何人?为何尾随于我?
  
  少女答道:我认识你很久了,只是你不认识我罢了。今晚看见你独行,特来陪伴你回家,谋求一夜之欢。何必大惊小怪呢?
  
  少年又问:你怎么认识我的呢?你到底是哪家女子?
  
  少女便一一说了自己的小名家世。
  
  见少女说得头头是道,少年便相信了她,带着她回到家中。
  
  少年见父母早已睡下,便摸开大门,又取出钥匙,开了自己的卧室门。进入卧室,发现少女已经坐在床上了。
  
  少年也不在意,点起一支红烛,便锁好门窗。
  
  灯下观看少女,更觉娇美,于是宽衣解带,与之媾和,发现少女乃是处子之身。
  
  鸡叫之前,少女便离去了。到了夜晚,少女又来。两人越来越亲密,已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
  
  邻居一中年妇人,听见隔壁每夜传来女子的欢笑,偷偷在墙壁上凿一孔,将一切看在眼里,又对少年的父母说:你家的儿郎,肯定是在引诱良家妇人,如果事情暴露了,肯定大祸将至,要连 累你二老,你们要及早想办法。
  
  少年的父母半夜偷偷去看,果然看见一女子在少年房中,因爱子心切,也没打扰他们。
  
  第二天,父母将少年叫到跟前训导:我们不忍心让你因此被人告官,落得身败名裂。你早日与那女子断绝关系,不然早晚要事发,还要连累父母家人。少年不敢违背父母教导,将前因后果一 一陈述,发誓一定断绝往来。
  
  然而,少年虽然下定决心要断绝关系,但是依恋之情已生,且少女每夜不请自来,鱼水之欢日盛,再也没有理由断绝关系了。少女已经知道其父母责备的事情,也不畏避。
  
  父母无可奈何,只好请邻居妇人帮忙出主意。那妇人说,事到如今,只好告官,说那不良女子勾引你家少年郎。
  
  父母将官司告到了郡守那里,李郡守召唤少年问话。少年一到堂前,就伏地自承认罪状,所有事情都是自己作为,与父母无关,但是也不知道那少女是哪里人氏,哪家子女。
  
  李郡守沉思半晌,想到那女子不似人类作为,肯定是妖鬼作祟。也不给少年上刑罚,只给了少年一幅针线,叫少年将长线缝在女子衣服上,到了明天自然会明了。少年点头称是。
  
  当夜,两人交欢之后,少年正准备用针线。
  
  哪知女子早有知觉,道:你为何要如此?快将针线给我。
  
  少年只得将针线交给女子。
  
  第二天,回复郡守,郡守给少年一把剪刀,说:今晚你用这个剪下她的裙角。
  
  夜里,女子又来,怒道:你为什么要剪我的裙子?快把剪刀交出来,不然不饶你!
  
  第二天又去回复郡守。郡守大怒,命百余兵卒,藏于少年家四周丛林。
  
  夜里,少女又来,兵卒见少女来,于是举着火把,拿着刀枪,要捉拿少女。当时正是月朗星稀,忽然天空乌云密布,伸手不见五指,方圆十里又下起瓢泼大雨,众兵卒无可奈何,只好顺着大 路讨回州城,向郡守复命。
  
  李郡守更加恼怒,呼少年来问话,女子的姿色容貌如何?衣裙是什么颜色?郡守又命一画师在旁。
  
  少年一一描述,画师根据少年的所属,画得一女子。衙内众人看时,只见一罗裙女子,年方二八,端的是妖娆美丽。
  
  郡守一见,大惊失色,瘫坐在椅上,半晌不能动弹。衙内一通判却认识此女,不是别人,正是李郡守三年前死去的大女儿,埋葬在桃园之内。
  
  通判见郡守失魂落魄,遂带着一班衙役,来至桃园,寻到郡守女儿坟丘。挖开坟上泥土,看见棺材,棺材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孔,非常光滑,像是有某物经常出入摩擦。
  
  劈开棺材,看见女尸正着一青色罗裙,面貌如生。不久李郡守赶来,扶在棺材前大哭一场,然后命人用火将棺材连同女尸一起焚烧。烧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烧得一干二净。
  
  李郡守妻子闻得此事,大骂郡守,招来少年问明详情。然来,三年前,郡守妻子携带大女儿回娘家,路过少年家门,见少年正高声诵读典籍,当时,大女儿还赞叹了一声:好个少年!其时就芳心暗许,后来不幸患心痛病,远离人世。
  
  李郡守夫妻见少年与其大女儿有缘分,且又有功名在身,遂将二女儿许配与他。
  
  新婚之夜,少年揭开二女儿的红盖头,大惊,这那里是二女儿,分明是大女儿…
新聊齋故事之鬼娘

  刘文泰撞门而入的时候,高占山正在给大家讲鬼故事。
  
  此时,火堆忽明忽暗,油灯随风摇曳,所有的人都缩着脑袋,紧张地盯住高占山的嘴巴。他说:“那人刚进屋,青面獠牙的鬼就‘哐当’一声撞开了门。”
  
  就在此刻,突听“哐当——”一声巨响,犹似地动山摇,牲口屋那扇木门真的被撞开了……
  
  “啊……”顿时,屋内一片惊叫。
  
  “妈呀,是队长啊,你可吓死我们了!”只见高占山一边紧捂自己的胸口,一边往凳子上爬。
  
  他们还来不及掩饰自己的失态,就被另一种尴尬所包围,那就是这帮闲人在拿队里的劈柴烤火,这恰恰是队长不允许的。
  
  大家以为队长会训斥他们,可是等了片刻,他们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只见队长一言不发地立在原地,他的头发根根竖在头顶,蜡黄的脸上布满惊恐之色,从气喘吁吁的程度来看,他显然是一路跑来的。
  
  “队长,你咋啦?”
  
  “鬼,我,我遇见……鬼了!”
  
  “啥?”
  
  队长的一句话,让整个牲口屋顷刻寂静下来,大家屏声静气地相互对望,似乎鬼就在他们中间。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牲口嚼草料的声音,大家第一次发现牲口的咀嚼声如此刺耳,他们把目光转向牲口棚,仿佛鬼就躲在那里。
  
  “嗒、嗒、嗒……”一阵类似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了牲口屋前,又突然静止下来,像在窥探他们。
  
  “关门。”队长一声惊叫,门忽地被谁关上了。
  
  “鬼,我刚才遇见鬼了。”于是,队长声音颤抖着跟大家讲起他遇到的鬼。
  
  他说,他在乡里开会晚了,于是顶着月光走起夜路,当他走到村前的麦地时,听到有哭声,具体哭什么听不清楚,反正就是呜呜咽咽的。
  
  他原以为是谁家的媳妇跟男人吵架了,跑出来发泄发泄委屈。但不对,这哭声是从严家媳妇的新坟方向传来的。
  
  “你们也知道,我这人不信邪,凡事喜欢探个究竟,于是我就靠近那座坟,可是奇怪不,我心里想着往前走,步子却总也迈不动,用力迈了两步,却觉得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住样,老要摔跤。远远,我看见新坟上除了月光什么也没有,可是那哭声却是从那坟里传出来的。
  
  “我这心里直打鼓呀,我知道这严家媳妇命苦,你看,嫁到严家才半年就死了丈夫,而她自己刚生完一对双胞胎,也因大出血死了,自己的孩子都没能看上一眼!
  
  “我心里越是这么想,头顶越觉得冷风飕飕,眼见脚下越来越迈不动了,我就想往回走,可是心里又不甘,就壮着胆子咳嗽了一声,我的娘!你们猜咋,那坟后突然立起一个人来,穿着一身的红……这一下,我知道她是谁了,入殓那天我家的去了,她给严家媳妇穿的就是那套红棉衣。吓得我是一路跑啊,这不,看到牲口屋里有灯光我就冲进来了。”
  
  “呀,你还别说,这段时间,我还真是听到村前有谁的哭声。”
  
  “是啊,我家的晚上也听到过,我还说是风吹的呢。”
  
  大家议论纷纷,最后都深深叹息,他们将目光转向隔壁,隔壁就是严家的院子。他们都在叹息一个老太太领着两个苦命的孩子在这样疾苦的年代里如何才能活下去。
  
  “走,你走,你走不走,你不走我可打啦……”
  
  沉默的人们被隔壁的追打声惊醒,声音先是在屋里,后来传到院子里。这是严家婆婆的声音,仿佛她在追赶谁。
  
  他们跑出屋子来到矮墙下,看到严家婆婆手持扫把,正围着院子里的“太平车”转圈,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像追赶一个人。
  
  不一会儿,小脚老太太就累得气喘吁吁,忽然,她脚下一个踉跄,人就趴在了地上:“我那苦命的媳妇呀,不是娘心狠哪,我也知道你放不下孩子,可是我怕你吓着他们呀……”旋即,她捶胸顿足地哭起来了。
  
  老太太的哭声,震撼着每一个人,他们心里怀着恐惧,在院子四周紧张地张望。这时,有人点亮了火把,火光照亮了每一双泪眼。
  
  后来,队长发话了,他说他允许严老太太每天给他的孙子接两次羊奶,年底队里分口粮时也会多给些,其他人也都附和着说些安慰的话。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那个鬼故事一直被村里人口中流传。有的小青年对此事的真实性表示怀疑,却遭到了刘文泰他们的训斥。那么多年过去了,刘文泰对那晚的遭遇一直深信不疑。
  
  严老太太是八十九岁那年去世的,去世的前夜,她授意两个孙子把那个常年尘封的木箱打开。箱柜打开了,只见空荡荡的箱底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套红色棉衣。正当两个孙子不解地回看奶奶时,老人已经安详地走了。
  
  只是深陷的眼窝里,含着眼泪。
聊齋故事:書生結陰親

  有一书生,出门办事,回来晚了,没有赶上住店。到家还有十五里多路,要翻过一座山,还要经过一片坟地。
  
    书生想离家不远了,再辛苦一会,索性回家歇息吧。他加快了脚步。这时巳是星斗满天了。
  
    他翻过山,走得气喘吁吁,浑身是汗。正走着,就不知不觉地闯进了坟地。他走得实在太累了,便坐在林边一块石头上休息。
  
    刚坐下,忽然听到坟地里有动静。等他急忙朝坟地里看时,却什么也没有了。只有月光透过树丛,照得坟地里明朗朗的。过了一会,他发现在一座大坟的后面,有个白影一闪,接着传来哭泣的声音。书生赶忙站起身来,躲在一棵树后,观看动静。
  
    这时,哭声越来越大,是个女人的声音。
  
    天色已晚,这女子为什么深更半夜到坟地里来哭,我得问她一问。想着,他便朝那女子走去。走近了,书生看清了那女子跪在一座坟前,穿着一身孝服,坟前供桌上摆着一些供品。
  
    书生在女子身后站定,女子并不抬头,
  
    好像不知道身后有人,只顾低头哭泣。
  
    “大姐深更半夜到这里来哭,不知为了何事?”
  
    “啊。”那女子猛一回头,发现身后有人,便惊叫起来。
  
    “大姐不要惊慌,小生路过此地,看见大姐悲痛,顺便问一下。”书生说着,施了一礼。
  
    待书生抬起头来时,发现那女子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书生仔细打量这女子,发现这女子非常美丽。
  
    女子见问,便站起身来,道了个万福,凄楚地说道:“奴家是山下柳河村人,因丈夫患病身故,撇下奴家孤单,自思命苦,便来丈夫坟前烧纸供奉,以尽夫妻生前之情。”
  
    书生道:“半夜三更,倘有歹人或野兽,如何了得?如不嫌弃,我送你一程如何?”那女子非常高兴,便同书生一起往林外走来。书生边走边问:“不知大姐离家还有多远?”
  
    女子道:“就在前面不远。”话虽这么说,可就是走不到。
  
    这时,月光也没有了,一片漆黑。那书生浑身冰冷,心疑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莫非我遇到鬼了,不好。”
  
    正想着,那女子突然回过头来说道:“大哥,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我愿跟你走,与你结为夫妻,你看如何?”
  
    书生一听大惊:“使不得,初次相见,如何说起此事。”女子见不答应,便猛然坐在地下。书生以为她跌了一跤,赶紧来扶,那女子顺势一把抱住,倒在他的怀里。书生越推,那女子抱得越紧,嘴里说道:“求大哥开恩,收下奴家吧。”
  
    书生被缠无奈,说道:“在此荒郊,如何成亲,要成亲也得回家告诉父母,选一吉日良辰才行。”
  
    女子道:“那么,奴家送一物给大哥,望大哥回赠一件。”说罢,抽出一条手帕,递与书生。书生身边无物可赠,便把手中纸扇递与那女子。
  
    又走了一程,女子说道:“前面便是奴家村里,大哥免送了,只是不要负约。”说罢,径直走了。
  
    这书生寻路要走,他朝四周一看,猛吃了一惊,只见满天星斗,月光照得大地明朗朗的。原来自己就站在原来的地方,再看那女子,已无踪影。书生越想越怀疑,回到家里,便生起病来。父母给他百般问医求药,总不见效,眼见病一天一天沉重下去。
  
    一天,书生的姑母来探病,问起病因,书生便把自己经历的事情诉说了一遍。
  
    姑母听后,说道:“愿借手帕一看。”
  
    书生往身上摸了一阵,拿出来一看,竟是一张烂了的黄表(陌钱)。
  
    姑母问道:“此女子何等模样?”书生描述了一遍。姑母听罢,吃了一惊:“好像是邻村李老友的女儿。李老友跟我同村,可他的女儿已死去一年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不知你给了她什么东西?”
  
    “给了她一把纸扇。”姑母听罢,安慰了他几句,便走了。
  
    姑母回村后,把情况向李老友说了一遍。
  
    李老友也吃了一惊,两人连忙赶到他女儿的坟地上去。果然在坟头上发现了书生的那把纸扇。
  
    二人赶到书生家里,这时书生病得更厉害了,已经迷迷糊糊,不省人事。
  
    他们与书生的父母一商量,赶紧找了一个算命先生,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先生算了一回,说道:“此事已经不可挽回。你女儿生前没有找到婆家,死后你给她找过阴亲,可有此事?”
  
    原来李老友的这个女儿,长到十八岁时出落得如花似玉,好多人来提亲,总没订下来。她突然得了急病,医治无效,一命归阴。李老友夫妻非常悲痛。因年过半百无子,只有此女,老夫妻视如掌上明珠,百般疼爱,不想遭此厄运,如何不伤心。一边给女儿处理后事,一边张罗着给她找阴亲,没能找到。几天后,便埋葬了。
  
    现在先生一提,李老友也把事情说了一遍。先生道:“事已至此,只好结阴亲了。”说完,也不要钱,飘然走了。
  
    几天后,书生果然死了,父母非常悲痛,只好按先生说的,与李老友的女儿结了阴亲,把二人合葬在一起。
新聊齋故事:娶獸為妻

  丁仕真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就曾有术士预言日后他将会娶兽为妻。当时丁父气得差点儿没将这个算命的人用大棍子打出去—以丁家的名望、财势,怎么会让自家的独子娶一个兽妇?为此,丁仕真不到三岁,就已经定下了一门亲事,女家也是本城的世族,两家约定,等丁仕真十七岁的时候成婚。
  
    谁知离丁仕真十七岁生日还差一个月的时候,未婚妻却忽然得了暴病去世了。这一下丁家二老不由就想起了十七年前那个不祥的预言—难道儿子真的要下婚于毛族—这还了得!忙张罗着招了媒婆来为儿子做媒。但说也奇怪,每次议婚,不是和女方的八字不和,就是好不容易定了亲事女方就急病身亡。渐渐城里便开始起了谣言,说丁仕真的八字太硬,要克七房妻子,吓得谁也不敢把女儿嫁到丁家去。
  
    丁氏二老为此日愁夜忧,丁仕真不知算命先生的那个预言,所以倒是不以为意,见父母每日里看到自己就唉声叹气,索性借着游学为名,带着一个小僮外出游山玩水散心去了。一路上赏山玩水,闲时吟吟风月之诗,倒也惬意舒心。
  
    这一天在楚江乘舟而下,两岸风景如泼墨画卷般壮丽难言,丁仕真正在赞叹不已,忽然有几十只猿猴随着崖壁攀缘而下跳到船头。船上的船工大声呼喝驱赶,那群猴子却毫不畏人,跑到船舱里东翻西找,接着一个个担囊负箧登崖而去,竟大有把船上洗劫一空的意思。众人正在束手无策,又见四只老猿抬着一顶山藤编成的小轿跑进船舱,横拉硬拽,把丁仕真生生地捺入轿中,抬上了绝壁。
  
    丁仕真在轿中只听船中众人的呼叫之声瞬息远去,身侧的悬崖如刀锋般削过,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也不知过了多久,轿子才在一处洞府门口停下,那些猿猴拉拉扯扯地把他拖入洞中。
  
    只见一个相貌清奇的老翁正在洞中的石凳上打坐。见丁仕真进来,向他温言道:“贤侄莫怕,你可是丁庆云之子?”丁仕真点头称是。老翁道:“老夫姓袁,与你父昔年乃是好友,十八年前赘于此地。因为小女年已及笄,此地却没有可以匹配的良偶,幸好故人之子来此,所以才把你请了上来,希望你不要嫌弃她。”说着指一指旁边的人道,“这是你的岳母。”
  
    丁仕真定睛一看,见她身上虽然也像模像样地穿着绸衣罗裙,但凹睛凸唇,分明是一只母猿,不由叫苦不迭,心想:“母亲是这样,那女儿的模样可想而知了。”可是看看身边的那群猿猴呼啸跳跃,表情狰狞,若不答应,只怕这群兽类立刻会对自己不利,所以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什么也不敢说。
  
    老翁见丁仕真低头不语,一挥手,猿猴们牵着丁仕真便往石洞深处而去。走到内室,只见一个女子垂首坐在石床上,头上盖着一块红巾,看身形倒也苗条匀称。丁仕真大着胆子揭开红巾一看,只见红巾下满是浓密毛团,简直是人面不知何处寻。他心想:“拼着不要性命,也不能和这样的怪物成亲。”见那袁氏眼神灼灼地望着自己,也不顾自己身在险地,当即负气道:“等你毛脱落光了,我们才能做夫妻。”说完,倒头和衣而卧。
  
    第二天醒来,身边的袁氏已经不知去向。丁仕真正寻思如何才能脱身回去,就听到洞外群猿鼓噪叫啸。丁仕真悄悄走到洞外一看,原来是袁氏不知怎么跳到深涧中去了,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气息奄奄。看她和猿猴们比画的手势,大概是自惭其丑所以愤而自尽的意思。丁仕真见她伤心流泪的样子倒可怜她起来,心想:“她生来便是人父猿母,所以样子丑怪,那实在也不是她的错。”不由走过去握住她的毛手,轻轻摇了一摇。
  
    袁氏本来一心求死,现在见丁仕真对她示好,眼中露出惊喜的神采,对着丁仕真微微一笑,嘴唇掀处,露出来的牙齿如一颗颗珍珠般洁白晶莹。丁仕真心中一动,觉得她似乎也不怎么丑了。
  
    把袁氏抬回洞中,丁仕真替她盖上厚被,想自己一个大活人,绝无可能与兽类成婚,但不管怎样,总不能看着她就此死去,怕她想不开再去寻死,便陪守在旁。
  
    这一陪便是一整夜,到天快亮的时候丁仕真支持不住瞌睡起来。忽听袁氏在床上轻轻呻吟,丁仕真忙过去探视,只见满床满枕都堆积着如丝般细密的毛发,再看枕上,一张白皙如玉的芙蓉粉面,秀雅绝伦。一时间看得丁仕真目瞪口呆,不知是梦是真。良久,才听袁氏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现在,大概我能配得上公子了。”
  
    丁仕真想不到她竟会开口说话,更是喜不自禁,一追问,原来袁氏自幼跟随父亲学习,不但会说话,而且熟读诗文。那天被丁仕真斥责后,一时气愤,投涧自尽。昨天半夜只觉浑身痛痒,几遍抓挠下来,毛发竟然应手而落。
  
    丁仕真忙带着她去见袁公,袁公似乎早有前知,毫无吃惊的样子,微笑道:“既然已经得配夫妻,那此地不宜久留,速速回家去吧。”又对袁氏叮嘱道:“你也该去见一见公婆,以后不必再回来了。”说完命那些猿猴们用两乘小轿把他们抬回船上。
  
    船上的人正为丁仕真被猿猴掳去急得团团转,有主张报官的,有主张找当地猎户上山搜索的,现在见丁仕真回来,随身还带着一位美丽的少女,忙上前围住他纷纷询问。丁仕真因为事情太过古怪,怕说出去对袁氏不利,所以诡称自己为山中猎户所救,因为感念他的恩德,所以娶了猎户的女儿为妻。接着便另雇了一条船,回家去了。
  
    回到家中,把经过向父母一禀,丁氏二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说不出话来。丁仕真见父母面色古怪,还以为他们不能接受袁氏。谁知一追问,才知道原来自己生下来就有娶兽为妻的推命。看来自己和袁氏真的是上天注定的姻缘了。
  
    丁氏二老本来只是拗不过儿子才认下了这门亲,不过日子久了,见袁氏不但容貌秀丽与人无异,更兼性情柔顺,十分讨人喜欢,也就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儿媳妇。
  
    后来袁氏想念父母,几次求丁仕真派人去探视,但好不容易爬上峭壁危崖,却只见云封洞窟无迹可寻。
  
    也许袁翁本来就是成仙得道的高人,只不过为了小女儿的婚事才偶然显迹于人世的吧!
新聊齋:狐狸精也撕逼

  1
  
  遇狐
  
  刘赤水快走到悦来客栈门口时,突然想起家中烛火忘了熄,心里叫一声,不妙,这风再大点,怕是要走水。因此又缩回脚,立刻朝家赶。
  
  将将走到门口,突然听到屋里传来女子的呻吟,还夹着浪声浪语:“胡郎,嗯,再抱紧点。”一个少年吃吃笑道:“白仙,这枕席虽美,可不是咱狐狸洞的。那姓刘的回来,怕是不得干休。”
  
  刘赤水听到这,心里纳闷,听这意思,这俩人还不是头一回在我床上干事了。晦气!他一脚踹开门,大喝道:“姓刘的在此!”
  
  床上正紧抱成一团的少年和女郎慌里慌张揣起衣裳就跑。月光洒洒,烛光摇曳,刘赤水隐约见那白仙身材窈窕,皮肤白嫩;那胡郎身长玉立,姿容不俗。
  
  难道他们真是狐仙?刘赤水看着床上没来得及带走的亵衣,一阵恍惚。
  
  亵衣又轻又美,拿在手上像什么都没有一样,衣裳上有个小针线包,绣着一只美丽的小狐狸,眼珠子黑溜溜的活灵活现。
  
  刘赤水是南阳人,从小聪明伶俐,家里也过得丰裕。父母过世以后,他一个人住在这大宅子里,吃必精美,用必细致,是一个讲究人儿。
  
  可他再讲究,也不知道这亵衣是用什么做出来的。
  
  2
  
  小撕情郎
  
  亵衣这事怎么处理,刘赤水还没想好。
  
  两天后的一个晚上,他正在灯下看书。
  
  院子里突然喧哗,不大一会儿,两个丫环竟抬着一床被子进来了。两人将被子放到榻上,一个丫环笑嘻嘻地走近刘赤水,道:“我家姓皮,我们大小姐叫白仙,二小姐叫黑仙,三小姐叫凤仙。我们三个小姐,就属三小姐最美。你若把白仙小姐落下的亵衣还给我们,凤仙小姐就给你了。”
  
  刘赤水呆了一呆,还有这说法?
  
  他走近床一看,果然一个美丽的少女正睡在被子里。那少女一头乌压压的黑发,双眼紧闭,酒香在唇齿间飘荡。刘赤水心痒难搔,将亵衣扔给丫环道:“拿走拿走。”
  
  人一走,凤仙好像有了知觉,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刘赤水看她星眼香腮,一伸手就抱着了她。那姑娘想挣扎,却全身瘫软,只恨恨骂道:“白仙你个贱人,我饶不了你。”
  
  再端详了一会儿刘赤水,突地就不再挣扎,只趴在刘赤水腿上,软绵绵道:“不错,是个风流倜傥的读书人,一夜风流便一夜风流吧。”
  
  酒香飘荡,体香阵阵,刘赤水哪里管她是人是狐,只抱着滚成一团。
  
  第二天从床上醒来,刘赤水突地有点害怕,自己睡的到底是人是鬼?她会善罢甘休吗?会纠缠不休吗?
  
  他望着凤仙,说不出话。凤仙望望他道:“早。”
  
  刘赤水道:“你你你你……”
  
  凤仙慢条斯理穿上亵衣,穿好衣服,回头拍了拍刘赤水的脸道:“呆子,想说什么呢?你你你你?我当然是狐狸啊。”
  
  刘赤水问她:“你你你……还来吗?”
  
  凤仙嫣然一笑,笑容比外头的朝阳还要耀眼,说:“不来了。”
  
  刘赤水看她打开门,临走时又回头道,“昨儿晚上你不错。”
  
  刘赤水把被子拉了拉,怎么感觉好像,这个这个这个自己被嫖了?
  
  3
  
  撕姐妹
  
  人总是奇怪的东西。
  
  刘赤水自从父母过世,吃喝嫖赌样样来,经历过的女子也有不少,却没一个能如凤仙这样让他食髓知味。只要一想起凤仙的醉态,他就禁不住春心荡漾。有心去找她,又不知道该去哪里。
  
  7日之后的一个晌午,刘赤水正坐在庭院里吃饭,对面突地多了一个人。
  
  抬头一看,他惊喜交加,可不正是凤仙吗?
  
  凤仙拿出一双精致的绣花鞋,对他道:“这东西同女子的亵衣一样,都是不轻易示人的。你拿出去宣扬宣扬。”
  
  刘赤水看那绣花鞋,面上真绣有三寸金莲,在水面荡漾,跟活的一样,神奇至极。凤仙对他道:“这是我大姐白仙的东西,不治治她,她再拿我开玩笑可不好了。”
  
  刘赤水想起她醉中媚态,立时道:“我一定帮你,让你大姐知难而退。”
  
  第二日,他将一帮狐朋狗友约来,说要开一个“赏鉴会” 。
  
  一帮男子一看,桌上一双精巧的绣花鞋,一旦靠近,那鞋面上的金莲便在水中荡漾,好似招揽客人一般,立时便炸了。
  
  一男子叹道:“看这鞋样,这女子定是身材苗条,婀娜多姿,不高不矮。”
  
  另一男子点点头道:“不止如此,这金莲水中荡漾,可见这女子定也风骚之极,嘿嘿嘿。”
  
  第三个男子附和:“这绝不是良家女子所有,刘兄刘兄,这是哪家的粉头,你不能独享了。”
  
  刘赤水看大家越说越不像话,正要喝止,帘子后却传来凤仙的轻笑,便没开口了。
  
  从那天开始,刘赤水便日日在自家开赏宝大会。
  
  鞋面上有活的三寸金莲,这事越传越广,每天客人盈门。刘赤水干脆写下告示,说道谁想看这活活的三寸金莲,必须拿银子、酒或粮食来交换。饶是如此,男子们也趋之若鹜。
  
  又过了几日,凤仙又来了,她笑眯眯对刘赤水说:“这几日,大姐很是暴躁抑郁,她说若不还她绣花鞋,便要搬家。她道我好舍不得吗?搬便搬了。”
  
  刘赤水赶紧拿出绣花鞋,要还给她,并一再挽留:“她们走就走了,你若愿意,我便立刻娶了你。”
  
  凤仙拍了拍他的脸,道:“呆子。我爹娘老了,我们全家人都仰仗着大姐的夫君;我二姐又嫁了一个家财万贯的富商。你穷酸一个,家都快败光了,我若嫁给你,日日被嘲笑,日子过的也没什么意思。”
  
  她起身对刘赤水挥挥手道:“我走了。那绣花鞋你留着吧,我偏偏不让她如愿。”
  
  4
  
  撕父亲
  
  刘赤水再见到凤仙已是三年之后。
  
  这三年里,他虽然还是读书,却没什么功名。有过女子,却没谁比得上凤仙。他常常恨自己,一个没心肝的女子想她作甚。
  
  有一天他在南阳访亲,将近黄昏,回家的路上,遇到个马车。他本来没留意,车里一个娇媚的女子突然对他笑了一笑,车旁边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突道:“这不是小凤仙的夫婿吗?”
  
  乍听到小凤仙的名字,刘赤水怦然心动。这俩人,竟然是当年在他床上亲热的狐狸胡郎和凤仙的大姐白仙。
  
  白仙上下打量他,见他衣衫普通,笑了一笑道:“这几年过去,刘先生还是白丁一个。小凤仙看到,一定欢喜。正好,我爹过生日,你也去吧。”
  
  刘赤水就这样又见到了凤仙。
  
  凤仙还是跟以前一样美丽,对他笑了一笑,招招手,他便走了过去。
  
  然则自始至终,凤仙的爹娘都没看他一眼,只招呼大女婿胡郎和富有的二女婿。
  
  刘赤水也不在意,说:“今日岳丈寿辰,小婿吹个笛子表表心意吧。”
  
  他吹笛子的技术不错。一曲吹完,凤仙的爹说:“不错不错。”却拿起座下仆人递过来的水果给了二女婿,说:“来,你尝尝。”好似没看到站在一旁的刘赤水。
  
  凤仙脸色就变了,对她爹说:“古人说只看衣衫不看人,爹爹,你今日才让女儿见识,这话绝对不假。”
  
  她爹低头不讲话,白仙接口道:“咱一家人,吃喝全靠着二弟,爹亲热点也是应该的。”
  
  凤仙起身就走,说:“这家宴吃得太没意思。决然比不上看大姐的绣花鞋自在。姐姐,你说是不是?”白仙便闭了嘴,不再说话。
  
  刘赤水跟出来,凤仙拿着一个镜子给他道:“本来以为缘分尽了,你却又找上来了。你要跟我正正当当做夫妻,便必须挣个功名,否则我永不嫁给你。你想我的时候,就看看镜子吧。”
  
  她平时一向云淡风轻,那会儿却说得郑重其事。
  
  刘赤水便点点头。
  
  5
  
  小撕生活
  
  刘赤水第二日便被凤仙赶出了家。
  
  他站在山脚下看了看镜子,里面是凤仙的背影。走一走看看,还是背影。
  
  晚上到家,刚打开书本,再看镜子,凤仙终于转过了脸。刘赤水见她妩媚婀娜,脸色平静无波,不禁呆了一呆。
  
  刚刚合上书,镜子中的凤仙突然又只剩下个背影。
  
  刘赤水又好笑又感动,这招也行。
  
  从此之后,镜子就成了刘赤水的坐标。
  
  他若看书,镜子中的凤仙便是正面;他若努力看上两日书,那凤仙就喜笑颜开;他若使劲看上五日书,凤仙便招招手,脱掉外面的衣服。
  
  刘赤水头一回看到凤仙脱衣服,烈焰红唇,烟波媚笑,立刻鼻血喷出来两桶,心道,我若继续努力,该不会能看到娘子的……裸体?
  
  他废寝忘食地读书,一点不敢懈怠。10日之后,那镜子却连人影都不见了,镜子上只有四字,“歇息一日” 。
  
  刘赤水难过至极,死丫头片子,衣服都脱了,你给我看这。
  
  6
  
  小撕才能团圆
  
  两年后的一个春日,府试放榜,榜单上的举人,便是刘赤水。
  
  刘赤水喜滋滋地对着镜子道:“我今日终于有脸见凤仙了吧。”
  
  镜子中的凤仙眉开眼笑,好似天大的喜事。刘赤水心里爱极,抱着镜子亲了又亲。凤仙忽道:“影子里的情郎,画中的爱人,说的就是咱们吧。”
  
  那声音清脆婉转,充满喜悦,他赫然回头。
  
  凤仙和两个姐姐已然站在门口,白仙道:“举人老爷,我们送妹妹成亲来了。”
聊齋 | 捉妖記

  镇上首富唐老爷家,有妖怪作祟。
  
  唐老爷有五房夫人,年轻貌美,都怀着唐老爷的孩子。半年前,一位夫人临盆。这是唐老爷的头个孩子,让他又急又喜。
  
  房内产妇哀号阵阵,门外唐老爷抓耳挠腮。
  
  忽听房内接生婆尖叫着,破门冲出,血淋淋的双手抱着头,惊慌不已:
  
  “生了……可是……”
  
  唐老爷急步跨入房内,下人们个个噤若寒蝉,抱孩子的丫头更抖成了筛子。
  
  他往襁褓里一看,惊坐到地上。
  
  这孩子已没了呼吸,通体灰紫,青目狰狞,露出寸长獠牙,拖着一根尾巴。
  
  其后半年,夫人们接连临盆,都生下类似怪物死胎,骇人情景使得妖魔作祟的传闻不胫而走。
  
  坊间流传各种版本,有说五房夫人均是妖怪所化;有说浑身长毛的野兽半夜溜进夫人卧房,才生下一堆怪物;还说是唐老爷杀生太多,因果报应。
  
  说起杀生,因唐老爷成为本镇首富前,曾是深山一名猎户。
  
  他有过人的兽皮剥制手艺,其他猎户远不能及。他先用秘制药剂给活着的猎物灌下,动物立刻绵软,无力反抗,趁动物活着时将毛皮完整剥下,无不完整干净,光亮水滑。
  
  但作为一名猎户,他捕猎的运气差些,十猎九空。有次数月无获,气得他带上全套工具上山,誓要抓到猎物。
  
  精心布好一个陷阱后,唐猎户再抬头已是圆月高悬。深山夜里寒气刺骨,他掏出一壶烈酒,喝几口御寒。想着捕猎走霉运,手艺无处施展,心中郁结,不觉饮下了半壶酒,酒劲袭来,竟歪倒在树丛中酣睡。
  
  恍惚间,一股野兽的腥臊味激醒了他,眼见一只雪白前额王字头大老虎,离自己不到半尺,正用前爪扒拉地上的酒壶。
  
  虎头大如水缸,虎爪如刀,前所未见,吓得他不敢动弹,想是必死无疑。
  
  可一转念,老虎身后就是陷阱!
  
  趁虎不备,他赌命一搏,用尽全身气力将老虎撞入陷阱之中。
  
  老虎张嘴咆哮,草木震颤,他忙将秘制药剂对着虎口全部倒下,片刻便起效。
  
  老虎瘫软,唐猎户壮着胆子将其拖出。就着月光,将猛兽外皮剥下,最终制成了一张华丽的兽皮。
  
  整张虎皮透露兽王之威,金黄鲜亮,稻草与草药填充虎头,栩栩如生。当地知县听闻,将虎皮买下上贡朝廷,圣上龙颜大悦,赞了虎皮两句。唐猎户至此声名远播,他的兽皮千金难求。
  
  他不再打猎,在镇上设起作坊,大批收购活猎物,用独门秘法制作兽皮,赚得盆满钵满。
  
  唐猎户摇身变成唐老爷,建屋置地,娶妻纳妾,一跃为本县首富。
  
  原本春风得意的人生,却因妖魔作祟的传闻降至冰点。
  
  唐府请来和尚诵经超度,也请了道士作法驱邪,一时间香火缭绕,僧人道士踩破门槛。
  
  直到某天,一个小和尚在唐府里连夜诵经,独自去小解,从黑暗处蹿出一个浑身长毛的怪物,青眼利爪力大无穷,一口撕下和尚的一只手臂,叼着逃进了黑暗里。
  
  此事吓得僧人道士全部落荒而逃,此后悬赏千金,也再无人敢来。下人亦纷纷请辞,散了大半。
  
  唐老爷气急,每日胸口绞痛,强撑精神打理生意。
  
  转眼到了雨季。
  
  一日清晨,细雨绵绵,一个头戴斗笠的青年敲开唐府大门,自称可以捉妖驱邪,唐老爷强撑来到大堂。
  
  青年取下斗笠,不过弱冠年纪,淡眉,细目,透着清冷之气,长衫被雨打湿半截,看着不像能捉妖,倒像一介书生。
  
  “你能捉妖?”
  
  青年颔首:“在下姓袁,捉妖略懂一二,特意前来,如果捉到妖怪我要带走。”
  
  唐老爷虽疑虑,但觉试试无妨。
  
  且说青年就此在唐府住下,说是捉妖,却不开坛作法,烧香念经。
  
  连日阴雨,下人们见青年整日顶着斗笠闲逛,大堂,书房,眨眼又在后厨,皱着鼻子一路嗅闻着什么。他甚至到夫人们的厢房外转悠,被丫鬟们呵斥一番,终于消停。
  
  这天他从外面背来一个巨大包袱,里面全是镜子。
  
  接下来就见那青年独自坐在后院廊下,每天对着细雨磨镜子,间或仰头,对着漫天乌云轻轻叹气。
  
  下人们议论,青年像是江湖骗子,传到了唐老爷耳朵里。
  
  这天终于雨停日出,趁着阳光好,唐老爷亲自去后院一探究竟。
  
  青年见唐老爷前来,不慌不忙磨完手上最后一块镜子,起身望着晴朗天空,长舒一口气,说道:
  
  “这些天承蒙招待,请老爷将这些镜子挂在您的卧房,今夜定能捉妖。”
  
  “此话当真?你若唬我怎么办?”唐老爷狐疑地看着那堆普通的镜子。
  
  “若欺骗老爷,可将在下送官。”
  
  “这可是你说的,来人,把镜子挂起来。”
  
  数面镜子挂在卧房,任何角落都能看见镜中倒影,让人怪不舒服。唐老爷想今夜还捉不到妖,就把这堆破镜子连青年一同送官。
  
  入夜,一轮圆月浮现,唐老爷早睡下,卧房前的庭院凉风习习,只听见树叶拂动。
  
  青年立在院中,凝视明月爬上天际最高点,一切幽静安宁,毫无妖怪的征兆。
  
  临近午夜,卧房里传出一声惊恐的吼叫,紧接“砰”一声巨响,唐老爷从里面踹开房门砸出一枚镜子,青年侧身,镜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唐老爷怒气冲天,指着青年大吼:
  
  “来人!绑了这个骗子!天亮送官!”
  
  下人们赶来按住青年,拿麻绳将他反绑。
  
  唐老爷盛怒,只因他半夜醒来,发现镜子里映出的自己,竟变成一头浑身长毛露着獠牙的妖怪,这定是青年在镜子里做了什么戏法。
  
  青年被五花大绑,不羞不怒,一脸淡然:“如要送官,请将所有镜子一验,若是发现做过手脚,在下便心服口服。”
  
  唐老爷虽在气头上,也觉得需要确认证据,吩咐下人把镜子全搬出,仔细检查。
  
  下人们翻来覆去检查,没见镜中妖怪,也没发现做手脚的迹象,怎样看都是几块普通镜子,下人们一时无措,愣在原地不做声。
  
  唐老爷急了,斥责下人无用,要亲自检查。谁知他刚走两步,就指着正对面的镜子说:“镜子里不就是那个妖怪的模样吗?都来看!”
  
  下人们拥着老爷往镜里看,却爆发出一阵惊呼。
  
  镜子里,下人们样子没变,只有老爷是妖怪的模样!
  
  唐老爷慌了神,看镜子,又看绑在一旁的青年:“你快说,这什么把戏?为何只有我这样?”
  
  “没有把戏,这妖怪,就是您自己。”
  
  “胡说!来人掌嘴!”唐老爷愤怒下令,可下人们都被镜中一幕吓坏了,加上青年一说,全都躲开,不敢上前。
  
  “镜中之事,皆与现世相反。现世为左,镜中即为右;现世为表,镜中即为里。月圆之夜,正是妖气鼎盛之时,藏在您身体里的妖怪容易显现。上次您化作妖怪伤了诵经的和尚,也是月圆之时,若不信,证据应该就在您卧房里最隐蔽的角落。”
  
  下人们到卧房中搜寻,从床底拎出一截黑乎乎的东西,到院中借着月光一看,竟是一截干枯发黑的手臂,手里攥着一串佛珠。
  
  下人们彻底信了,扔下手臂落荒而逃,剩下唐老爷和青年两人。
  
  唐老爷看着那截发黑的手臂,呆立原地,口中喃喃:“不可能……”
  
  青年一个响指,麻绳散落:“再看镜中,可是你旧相识?”
  
  唐老爷双腿发软,跪坐在镜前。方才因愤怒和惊吓没有细看,这下方看清楚:妖怪皮毛金黄鲜亮,头如水缸,雪白额头上有一“王”字。
  
  “是它!找我索命吗?你又是谁?”唐老爷彻底瘫软。
  
  青年道:“我是谁不重要,而猛虎是在下老友。那个月圆之夜原本约了虎兄饮酒,虎兄未到,再无音讯。追查多年,原是被你剥去皮毛。从此它的元神与你共生,你夫人所生,既是你的孩子也是它的虎崽,不人不妖无法存活。你借它毛皮换来荣华富贵,今夜不过要你归还。”
  
  “皮毛在皇宫禁地,我如何归还?”
  
  “对镜磕三个头即可。”
  
  唐老爷照做,见镜中已无老虎,也无自己。
  
  突然一只脚爪从他嘴里伸出,疼痛欲裂,想挣扎却无力挪动半分,紧接着伸出了头、身、尾,最后一整只猛虎爬了出来。
  
  唐老爷外表毫发无损,但巨大的疼痛与惊吓,让他昏死了过去。
  
  猛虎落地,抖了抖光艳的皮毛,开口道:“多谢袁兄,那夜我去赴约,半路闻到猎户酒香,一时贪嘴被擒,活该受剥皮之苦。趁着月光我附身他,想着体验一把做人倒也新鲜。猎户贪得无厌,兽皮生意活剥数万生灵,孽障积累。待我再想离开那罪孽肉身,已然不易,幸得袁兄前来相助。”
  
  青年拱手:“我追查至此地,唐府四处都有虎兄的气息,本想早些解救,怎奈前几日阴雨。幸得今日放晴,才能借助月光完成。虎兄嗜酒贪玩,凡人一世,于你不过弹指,任杀生作恶,换来荣华富贵,都成过眼云烟。那夜备下的美酒还为虎兄保留,今夜同饮,如何?”
  
  青年与猛虎在圆月之下,相视一笑。
  
  据说当夜打更人目睹,一个头戴斗笠的青年骑着猛虎飞升而去,宛若仙人。
  
  唐老爷受惊过度,三日便断了气。
  
  此事传开,方圆百里的猎户都改行做了别的营生,兽皮的生意也在此地绝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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