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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奇俠傳

都市奇俠傳

第一章 紫玉盤出 陰風慘慘攝魂魄 黑衣客至 飛符熒熒傳書函
  《紫玉生煙》末章說到,梅曉嵐見許奕飛與袁雲峰在房中化作微粒飄散,忙推門進去,可是兩人早已是無影無蹤,只有窗外的月光幽幽地映在地上,宛若流水一般。
  她不知道,江湖術派百年之變即將來臨,而許袁二人的命運也從此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更有那諸位少年上應星象,斬妖除魔,匡扶正義,譜寫了一部神奇的《都市奇俠傳》。欲知此事究竟如何,且聽我慢慢道來。
  話說當日共工氏怒觸不周山,折天柱,絕地維,天傾西北,地陷東南。這東南一帶沿海,如今已成繁華之地,那一個個都市猶如珍珠般,沿著海岸線撒開。如今正是暮春時節的一個黃昏,在江東某市,一座三十六層的大廈頂上,站著一位少年,劍眉星目,身形修長,一身樸素的裝束,卻掩蓋不住逼人的勃勃英氣。
  眼見太陽漸漸地墜下了地平線,漫天的火燒雲也悄悄地轉成了黯藍之色,這個城市的燈光便開始一點一點地亮了起來。那少年呆呆地望著天際,臉上不帶一絲表情。就這樣過了良久,直到雲層積厚,天際隱隱傳來一陣沉悶的雷聲。
  "是時候了!"少年自言自語道,從衣袋中掏出一本小冊子,細細翻看了一陣。又從另一個袋中拿出一個八角形的紫色玉盤,對準一個方向,念叨了幾句。
  忽地,一道閃電劃過夜空,似乎就在大廈的正上方不遠處,雷聲接得好快,電光尚未熄滅,便已伴著轟天的巨響。便正在此時,天台上忽地起了一陣陰風,從地上冒出了一個小小的光點,就象是一隻螢火蟲般,漸漸地浮了上來,在空中盤旋著。
  那少年掏出一個拳頭大的小葫蘆,拔去了塞子。亮點仿佛找到了目標,如同一支箭一般射了進去。少年隨即將塞子緊緊地塞上,放回腰間,接著仿佛是完成了一件大事般,長吁了一口氣,轉身朝樓梯口走去。
  天很悶,閃電依然不時在天際劃過,伴隨著一陣陣隆隆的雷聲。少年一言不發地下了樓,穿過纏結的小巷朝老城區走去。這些古代迷宮般的充滿灰塵的小巷,一條條縱橫交叉,象是織成了一張密密的網,籠罩在城市的地面,也籠罩住在這兒生活的人們。
  此時天上沒有月色,沒有星光,只有厚厚的雨雲在翻滾。而在這些小巷間,也竟看不見半個人影,只有他一個人在其中穿梭。
  舊城區中也有著一些老建築,比如像祠堂、寺廟、道觀等等,每逢初一十五更是居民們的好去處。比如少年現在所站的地方就是當年一座老城隍廟的山門。
  少年輕輕地扣了扣廟門,就聽得裡頭一陣踢踏踢踏的腳步聲。接著門開了,露出一張蒼老的臉龐。少年只覺得酒氣衝鼻,忙不迭捂住了自己的鼻子,笑道:"道長今晚喝了幾兩?"
  那老道呵呵一笑,反問道:"小子今晚又抓了幾個?"
  少年掏出小葫蘆遞給了他:"就一個。明天還有三個。"
  正說間,天上的瓢潑大雨就開始澆了下來,嘩嘩地,沒一會兒,地上就積起水來。老道忙把少年帶到東廂門口,輕聲道:"你師傅來了,就在裡面。"
  "是麼?"少年的臉上一片欣喜之色,"好幾天沒見到他老人家了!"忙推門而入,朝坐在桌邊一名黑衣男子行禮道:"弟子歐正清拜見師傅!"
  那黑衣男子面貌極為俊秀,看樣子決不過三十。只見他微微笑道:"我不在這幾天,有沒有聽馬道長的話?"
  還未等歐正清回話,老道捻須笑道:"正清很是乖巧,平時走走陰差,閑了還常常陪我這個老頭子聊天解悶呢!"
  黑衣男子點了點頭,又問道:"今晚抓了幾個?"
  歐正清忙將冊子呈上道:"按勾魂冊上的記載,今晚是一個,住在蘭星酒店的一名崑崙術士。弟子已經成功地將他的魂魄拘來了。"
  黑衣人翻了翻,放回桌上道:"嗯,不錯,有沒有遇到麻煩?這走陰差可不是一件簡單的活,必須按照勾魂冊,絕對不能錯抓漏抓,否則會受冥遣。我們抓的是各派的術士,他們倚仗道術,往往想逆天行事,所以你更要小心!"
  歐正清笑了笑,將玉盤拿出來晃了晃道:"有了這個輪迴盤,要讓他們魂魄離體簡直是輕而易舉!"
  馬道長在一旁道:"話雖如此,可也要小心從事。焉不知世上有克制輪迴盤的法寶呢?萬一碰上了,你又如何?"
  歐正清撓了撓頭道:"有麼?反正我從來沒遇到過。"然後朝黑衣男子眨了眨眼道:"要是不成,還有師傅呢!"
  黑衣男子像是極是疼愛這個弟子,也不生氣,笑道:"你的事我可不幫忙,你平時不用功怪得了誰?你快去把今晚的活兒註銷了吧。"
  "那好,您和道長慢慢聊,我去去就來!"歐正清拿起桌上的勾魂冊,告辭出了門。
  黑衣男子見他離去,輕輕地嘆了口氣,對馬道長道:"我這個徒兒,實在不象是煉術法的料,將來怎麼繼承我崔慎思的衣缽啊!"
  馬道長笑道:"你們是天生的師徒命,而且……"
  "我知道他的命格和我十分契合,這才把他從福利院裡接出來。"崔慎思嘆道,"正清他從小就不知道父母是誰,孤苦伶仃,也是個苦命的孩子。"
  馬道長剛要說話,便見桌上一亮,象是爆了一個火花,而在那光中,隱隱現出了幾行字跡。崔慎思和馬道長對望了一眼,心中不約而同地想到一件事--飛符傳書。
  第二章 為救愛侶 傷情戚戚 初上峨嵋 雲海茫茫
  再說歐正清離開東廂,走進了大殿,裡面擺的是城隍老爺的塑像,供著鮮花香燭,還有四時的果蔬。
  歐正清朝神像磕了個頭,掏出勾魂冊翻到一頁,然後他又掏出那個小葫蘆,將塞子拔去,念道:"送爾入冥,莫再留連。"那個象螢火蟲的小光點又飛了出來,四下盤旋了一陣,直沒入地中。
  而此時他手中勾魂冊的那一頁上的字跡也漸漸開始減淡,就像是被浸在水中漂洗一般,墨色漸漸化開,變淡,直到最後成為一頁白紙。
  "好了!"歐正清合上了勾魂冊,拍手道,"任務完成。回東廂吧。"
  陣雨已經過去了,雲層隙開了一條縫,將月光投射下來。歐正清一出店門便看見馬道長和崔慎思站在殿外的銅香爐旁,似乎正在爭執些什麼。
  "怎麼了?"歐正清問道。
  "唉!"馬道長長嘆了一口氣,"適才我接到峨嵋清玄師太的符書,說是於七日後在金頂召開術派大會。"
  "這是件好事!"崔慎思道,"自從當年太湖仙島以後,就再也沒有如此盛會了。這也是團結各路術派的大好時機。"
  "是啊,所以這次我想讓你帶正清去,一方面多結交些朋友,一方面也讓他見見世面。"馬道長捻須道。
  "可是清玄師太請的是你啊,再說你不去的話,誰來代表馬家?"崔慎思急道。
  "多病故人疏。我在這兒隱居了快三十年了,江湖上除了幾個老一輩的,誰還認識我?"馬道長笑道,"你雖然不姓馬,但也盡得我真傳,雖然我一直不讓你叫我師傅,可是在我心裡早就把你當成我的傳人了。而今你也有了你自己的傳人,更應該好好培養才是。我已經寫了一封信給清玄師太說明情況,沒關係的。"
  "道長,你……"崔慎思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道長又是一聲長嘆,幾縷銀發在夜風中飛舞:"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你跟了我那麼多年,可是我還是找不到救你妻子的辦法,教我怎麼心安呢!這次乘各路道友都在,或許能想出個辦法來。"
  崔慎思的眼眶濕潤了,他哽咽道:"那是她命不好,要怪只能怪老天!"
  道長轉過身來,緩緩說道:"慎思啊。這些年來我一直都在想,這中原的術法咱們都試遍了,可是卻一點兒用都沒有。如今只有兩個選擇,第一是找找西洋的巫術,不過希望亦不甚大,其次便是去苗疆,那兒有許多上古流傳下來的法術,說不定能找到一個辦法。此次大會,你要留心是否有來自隱門的人,那一派多姓藍,信物是……唉!翡翠黃雀不知還能不能再現江湖。"他朝前踱了幾步,揮了揮手,"你去休息吧,勾魂冊給我,這段時間的陰差我來走。"
  "都是我不好,當初要是能克制些,也不會到今天這個地步!"崔慎思狠狠地朝地上砸了一拳,"還要害得道長您再幹那鬼活!"
  道長卻十分平靜地笑著說道:"我也算是重操舊業了。"然後朝在一旁發愣的歐正清招手,示意他過去。
  歐正清乖乖地走了過去,道長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牌來,掛在他的頸中:"這玉牌跟了我幾十年,也算是有些道行了,你就戴著它保平安吧。"
  "這怎麼使得!"崔慎思在一旁叫道,"這是您貼身護符,怎麼能給人呢?!"
  道長擺了擺手:"正清到現在已經跟了我有好幾個月,我也沒什麼見面禮,這個算是我給的紅包吧。"說完笑呵呵地望著歐正清。
  歐正清知道這玉牌定是十分貴重的,便朝道長深深地鞠了一躬以示感謝。
  "好啦,你們快回去休息吧。"道長擺手道,"早日出發,寧早毋遲。"
  峨嵋天下秀,果真是名不虛傳。
  第二天的清晨,崔慎思和歐正清便已經身處峨嵋山中了。他們上山的時候正是日出時分,昨夜剛下過一場小雨,此刻枝頭草間猶有冰晶霧滴。遠處傳來古寺的鐘聲,似乎預示著新一天的來臨。
  太陽漸漸升了起來,放射出刺眼的光芒,刺得人眼花繚亂,千山萬嶺金色一片。崔慎思望著雲海上的朝陽,不禁嘆道:"這可真是'雲物為人布世界,日輪同我行虛空'啊。"
  歐正清知道那是南宋范成大的詩,詠的正是這雲海日出的景象,充滿了豪情。便正在這時,山道上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想不到崔先生博學多識,真是佩服。"
  歐正清抬眼望去,只見一個穿著紫衣的少女翩翩而來。等到近前,那少女輕輕點頭道:"
  峨嵋清玄師太座下秦曉霜恭迎崔先生,歐先生。馬道長昨日已飛符傳書通知師尊,今特命在下前來,家師已在金頂恭候。"
  崔慎思點頭道:"師妹客氣了。就請帶路吧。"
  秦曉霜嫣然一笑,前行帶路,領著兩人前往金頂而來。
  那金頂是明萬歷年間西蜀蕃王捐造的一座普賢佛殿,又稱"銅殿"。因其殿頂鎏金,瓦、柱、門、窗皆為銅中含金建造,陽光下金光閃閃而得名。
  到得殿門前,秦曉霜先接了拜帖,然後唱道:"驅魔龍族馬氏傳人崔慎思與弟子歐正清到……"
  第三章 正道相會 金頂獻畫來仙猿 邪魔欲出 雲海轉輪警佛光
  兩人步入殿中,只見早已站了許多人,男女老幼,形形色色。正中擺著兩張太師椅,左首上坐著一位老尼,緇衣布履,握著一個拂塵。雖然上了年紀,臉上有著許多皺紋,可是一雙眸子閃閃發光,神定氣閑。右首坐著一位美少年,眉清目秀,雙目神光隱蘊,光華煥射,卻是一身道裝打扮,身披八卦紫綬衣,腰束九龍一絲絛,頭戴束髮平頂冠,腳穿香山飛雲履,背負七星斬妖劍,手握檀香龍鬚拂,這一身打扮更顯得此人英姿勃發,道骨仙風,氣宇不凡,不禁讓歐正清暗暗心折。
  崔慎思先朝老尼行禮道:"馬氏傳人崔慎思拜見清玄師太。"
  清玄師太指著邊上的少年道:"這位是龍虎山新任的天師。"
  崔慎思朝那青年行禮道:"拜見張天師。"歐正清跟著依樣畫葫蘆行過了禮。
  清玄師太十分慈祥,笑著說道:"馬道兄收了這麼好一個弟子,真是可喜可賀啊。只可惜他不能親自來金頂。"
  "家師另有要事在身,所以命在下和弟子歐正清作為代表,前來赴會。"崔慎思恭敬地答道。
  那張天師看年紀似乎還不到二十歲,舉手投足間卻很有大家風範,只見他微微一笑道:"
  崔道兄是馬道長的得意弟子,你來赴會,就和馬道長親來無異。就請兩位入座吧。"
  秦曉霜上前領著他們二人到西首,安排了兩個位置。
  其後又陸續來了幾個人,一一報過了家門,入了座。歐正清暗暗點數了一下,足足有一百來人,按照派別分成了十來處,人多的有二三十人,人少的就只有一二人,可見江湖術派大小不一。
  堪堪到了午時,峨嵋派開了十桌齋席,眾人入座。清玄師太首先站起身來,舉杯道:"各位道友……"她的語聲雖然不甚響亮,卻清清楚楚傳入在場所有人的耳中,就像是說話人正在身邊一般。
  當下殿中悄然無聲,眾人都望著清玄師太,聽她說話。
  清玄師太道:"各位道友今日能前來峨嵋,實令敝派增光不少。此次是繼五十多年前太湖仙島之會後又一次術派盛會,而規模則遠盛,可謂近三百年來頭等大事。"她停了一陣,繼續說道:"此次請諸位前來,原是有一件關係術派生死存亡的大事!其起因實屬怪異。
  七日前的下午貧尼曾偶見金頂佛光。在那寶光之中出現了一些事物,似乎在預示著術派的前途命運。貧尼不敢妄斷,所以請諸位道友前來,一同推究。"說完吩咐身邊的秦曉霜道:"叫袁兒把那幅畫拿來。
  "
  秦曉霜答應了,走到殿門口,撮脣一呼,象是在召喚什麼一般。眾人也跟著向外看去,只見遠遠間有一團金色的事物朝此處疾馳而來,速度極快。到得近處,眾人才看清是一頭猿猴,足足有一人來高,兩隻朱眼炯炯發光,顯然已是極具靈性,更難得通體黃毛,在日光下宛若金絲一般,著實耀眼。那金猿手中捧著一幅卷軸,神態極為恭敬,奔至秦曉霜身前,將那畫兒獻上,轉眼躍上一株大樹,跳躍而去。
  秦曉霜走回殿中,正要將畫兒交給師父,哪知清玄師太卻擺手道:"將畫兒張掛起來,給諸位道友詳觀。"
  秦曉霜將畫兒展開,懸掛在了東側的墻上,眾人紛紛離席前去觀看。
  歐正清夾在人群中,踮起腳望去,只見左側畫著一座懸崖,其上站著兩個人,右側則是茫茫雲海,波生濤滅,其上有一個金色的圓圈,四周放出五色毫光,更帶七彩。中間卻顯出一隻巨眼,那眼珠呈血紅之色,眼白中泛出淡淡的黑氣,格外可怖。
  大家看了一陣,議論紛紛,均不知為何物。
  清玄師太說道:"當時見到此異相除了貧尼外,還有首徒顏曉清,此畫正是她所繪。"
  一位國字臉的中年男子道:"敢問師太,這究竟是何妖物,竟會現於佛光之中?"
  張天師接道:"師太曾和家父商討過此事,經查龍虎山與峨嵋派的舊檔,似乎是三百六十年前被術派封印的混沌氏。"
  他此言一出,猶如在油鍋中撒入一滴水般,頓時整個大殿沸騰起來。眾人皆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當下議論紛紛。張天師示意諸人安靜下來,然後接著道:"那混沌氏乃是我等借上古魔神給他取的名字。實際上其人無名無姓,不知從何而來,更是先天殘疾,四肢全無,耳聾眼瞎,但額中天生就一隻魔眼,能看三界五行。此人一身魔功,愛食人精氣以為血食。時正天下大亂,清兵入關,他竟變化潛入軍中,四處殺戮黎民……"
  "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皆和他有關!"清玄師太道,"本來明亡清興,改朝換代是天意,我輩本不應插手其中,可是除魔衛道也是我輩職責所在,敝派和龍虎山聯手,再加上江湖諸派,合力將混沌氏封印於這峨嵋山中,卻也無法將其徹底殺死,到如今已有三百六十年了。甲子輪迴,佛光示警,莫非預示著混沌氏將會破關而出,禍亂蒼生?"
  第四章 欲集五陽 且決高下 不速三客 未辨友敵
  "若是如此,就煩請峨嵋派和龍虎山再次聯手將他封印便是了!"那位國字臉的中年男子大聲說道。
  張天師卻搖頭道:"難啊,難啊!"
  "有何難處?若是真為了天下蒼生,咱們更應該戮力同心才是!"崔慎思說道。
  張天師不說話,只是一個勁地搖著頭。清玄師太在一旁解釋道:"當年為了對付混沌氏,江湖術派大耗元氣,寶物損毀無數,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最後張天師不得已,用了被正派禁止的純陽罡陣,才成功將其封印。蓋混沌氏性陰,必須用純陽正氣來克制。純陽罡陣就是由五位少年組成,少陽衝盈,威力尤其巨大。但是對施術者損害極大,陽氣銷蝕,很有可能會斷子絕孫,因此自唐以來為各派所禁,唯有龍虎山尚有記載保存。今日不得已,又要重開此陣,實乃正派之大不幸啊!敝派全為女子,更無一少男,心有餘而力不足。"
  國字臉的中年男子道:"若是能制服妖魔,斷子絕孫亦不足懼。不知這純陽少男有何要求?"
  張天師道:"二十五歲以下,未經人事,法力越高越好。且此是為天下蒼生,若事成,龍虎山願將紫電青雷相授!"
  這一句話引起轟動比剛才猶勝。紫電青雷乃是龍虎山的絕學,非天師不傳,如今居然願意公諸於眾,實在令人垂涎三尺。況且清玄師太也說了,未必個個都是斷子絕孫,當下便有數位躍躍欲試。
  張天師道:"既然這樣,我們不如來個比試,選最強的四位少年英雄,加上在下,正好湊足五陽之數。"
  他此言一出,眾人又是一驚。想不到天師竟有如此勇氣和心地,看來這少年靠的並不是祖上的名氣。這下原本有些顧慮的人也開始暗暗下決心了。
  別看人那麼多,其實符合條件的倒沒多少個。修道之人純陽之身不在少數,可是要未過二十五歲的要求卻截住了一大批。到最後符合條件的只有六人,歐正清也是其中一個。他有些驚慌,自己除了拘魂術外可是一點法術都不會啊。
  崔慎思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說道:"沒關係的,你有玉牌護身,不會有事的。"歐正清這才稍稍安心了些。
  眾人立刻將殿內清出了一大塊地方,畫了圓圈,作為比試場地。採取淘汰制,經過抽籤,歐正清恰好是最後一組。
  張天師先說道:"此次比試,旨在選拔,所以點到為止。勝負以圈為準,腳先出圈外者為負。你們可同意?"
  大家當然一致同意,於是秦曉霜拿著名單唱道:"第一場,茅山錢濤對排教王善英。"
  兩位少年緩緩步入圈中,拱手行禮後,就開始比試。只見兩人拳來腳往,亦攻亦守,一時間難分勝負。鬥到酣處,錢濤左手一指,一道赤焰從指尖噴出,朝王善英臉上燒來。
  王善英卻不慌,身子一閃,避過火焰,口中念咒在手,右掌一起,向著錢濤對面虛空一掌,喝道:"還不躺下?"半空中一響,一道金光直射來。錢濤身閃不及,被掌打在肩上,疼痛難當,頓時摔出圈外,仰天跌倒。這一場卻是排教贏了。
  王善英上前一步,從懷中拿出一個小瓶,遞給了錢濤道:"中我雷掌的人,三天后骨節盡碎。這是解藥,快服下吧。"
  他這手恩威並施果然起到了作用,錢濤歸隊,茅山派也沒有任何喧嘩不滿。
  秦曉霜繼續唱道:"第二場,青城孫文興對崑崙周強。"
  那青城派的人身形矮小,竟像只猴子,而崑崙的周強身材高大,帶著一頂帽子。兩人行禮畢,便開始比試。
  青城派果然有獨到之秘,一上來就施展雲霧陣,將圈內十平方米的範圍內布滿了黑霧,不辨東西。周強一時慌亂,背上中了幾掌,踉踉蹌蹌退到圈邊,眼看就要出線了。大家都為他捏了一把汗。
  沒想到周強將帽子一擼,頂門上一道紅光直射出去,將黑霧衝得一干二淨。孫文興的行蹤反倒一覽無遺,只好上前硬鬥,誰知不到三回合就被周強擊出了圈外。
  最後一場卻是歐正清對一個叫李濟民的散人。歐正清初次上陣,心中一片緊張,手足無措。李濟民拱手道:"請!"
  歐正清只好硬著頭皮上,一拳先朝他的臉上打去。李濟民左腳一勾,右手一帶,歐正清就不由自主地朝前跌去,幸好摔在了圈內。但這一下也震得他全身骨頭都要散掉一般,胸口,背脊,肩膀,無不隱隱作痛。李濟民上前一步,揪住他的後領,勁力吐出,已將歐正清遠遠地拋了出去。
  李濟民拋擲的方向正是殿門,因此歐正清身在半空,從眾人頭頂飛過,眼看就要摔出金頂大殿,這場比試他便輸了。
  可正在此時,歐正清的後背感覺被一股大力托住,下墜之勢立刻停止了。接著大力襲來,身子反倒朝裡飛去,掉在了圈內,恰好雙腳朝下穩穩地站住了。
  眾人都吃了一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紛紛回頭朝殿門望去,只見那兒無端多了三個人影,因為背著光,看不清顏面,不知是敵是友。
  第五章 謁峨嵋 弄蛇有奇術 會金頂 折臂奮神雷
  張天師上前一步,高聲道:"請問來者是哪一派的道友?"
  "哈哈……"中間那個人影笑道:"我也來參加選拔,可以麼?"語音不是十分純正,帶著濃濃的方言痕跡。
  他一面說著,一面已經步入殿中,後面緊緊跟著兩人。
  這時大家才看清他們的模樣。中間那位,年紀尚輕,估計也就十七八歲,身穿藍色襯衫,牛仔褲,耐克鞋,和一般的少年無異,長相十分清秀,留著長長的劉海,遮住了額頭,左耳上還戴著一個銀耳環。左邊那位年紀稍長些,眉宇間似乎藏著憂傷。右邊那位和中間的年紀仿佛,卻顯得有些稚嫩,此時見了那麼多術士,便有些慌亂的跡象。
  李濟民剛打敗了歐正清,正得意間,聽見那少年的話,當下便喝道:"也好,就讓我來和你比吧。"說完猱身便上。
  左邊少年喝道:"不得無禮!"手一伸,一條短鞭就纏上了李濟民的手臂,瞬間收回。
  李濟民大叫一聲,臉上露出了驚恐的神色,握著臂膀叫道:"蛇,是蛇!"
  此時眾人才發覺那鞭子原來是一條金錢小蛇,纏在主人的臂膀之上,還在"嘶嘶"地吐著信子。再看李濟民,滿頭大汗,半條臂膀已經漆黑一片。
  中間那少年埋怨道:"好好的,幹嘛放龍?阿輝,快給這位道友治治。"
  右邊的少年答應著,走到李濟民跟前,握住了他的手臂,在傷口上彈了點白色的藥粉。馬上,黑色毒血就從傷口汩汩地流了出來,手臂上的黑色也漸漸地褪去了。
  中間的少年拱手道:"我師兄得罪了這位道兄,在下向你賠罪了!"
  李濟民不敢再說什麼,忙退入人群中去了。
  張天師上前道:"未曾請教三位……"
  "哦!"中間的少年笑道,"這位是我四師兄齊格勒,那位是我的六師兄姜輝。在下藍烜,是苗疆隱門現任掌門。"
  這一下大殿中更是熱鬧非凡。對於隱門,除了太湖仙島之會外,江湖上對其一無所知,只是無端地覺得那應該是一個邪派,只是做了件驚天動地的大事才得以揚名的,大家都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張天師正色道:"若真是隱門掌門,那麼就是法主,我輩自當尊從。不知藍兄弟可有翡翠黃雀為證?"
  一聽得"翡翠黃雀"四個字,歐正清心中一動,偷眼朝崔慎思望去,只見他盯住藍烜,嘴脣微微顫動著,應該是在極力壓抑著心中的激動。
  藍烜撓撓頭笑道:"翡翠黃雀已經沒了,咱們換個信物吧?"
  張天師冷笑道:"當年江湖公認翡翠黃雀為法主標誌,如今閣下既無信物,如何使我們相信?"語氣中敵意大盛。
  一旁的齊格勒卻說道:"翡翠黃雀丟失一事,峨嵋派的顏曉清師姐知道個中詳情,還請清玄師太請顏師姐前來說個明白。"
  眾人紛紛朝清玄師太望去。哪知師太臉上卻顯露尷尬之色,苦笑道:"不巧之極!小徒有要事,現不在峨嵋,無法前來。"
  張天師冷笑道:"如今假冒極多,也保不定有人借了法主的名頭招搖撞騙。"
  藍烜似乎並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依然笑道:"那我們就算是散人,參加選拔賽總可以了吧?"
  張天師退後一步,冷冷地說道:"那就請便!我們已經分完組了,你們三人一組選出一個人來吧。"
  "這不公平!"歐正清忽然說道,眾人把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張天師更是整張臉都沉了下來。
  "這位師兄倒是說說看怎麼個不公平法?"藍烜依然保持著微笑。
  "嗯,你們……你們本事那麼大,我……我看應該你們全上才是。"歐正清結結巴巴地說道,"淘汰賽太不公平了!"
  張天師的臉越發難看了,崔慎思急忙上前打圓場道:"這樣把,改成擂台制,藍兄弟你們三人當擂主,由我們這裡的六個……"他看了看歐正清,改口道,"五個參賽者向你們挑戰如何?要不就是剛才獲勝的三位也成。"
  眾人議論了一陣,大多數表示贊成。張天師也只好點頭同意。
  首先上場的是排教的王善英,他的雷掌剛才大家都是見過的,而這邊派出的卻是六師兄姜輝,手裡拿著一把九寸來長的金鑄短刀。
  張天師忽道:"王善英空手,你們卻使用兵刃,這公平麼?"
  崔慎思朝張天師笑道:"那就請天師借七星斬妖劍給王道兄一用不就行了?"
  張天師"哼"了一聲,從背上抽出劍,交給了王善英。
  姜輝左手捏訣,金刀斜劈。王善英舉劍擋格,刀劍相交,爆出一個斗大的火花,耀得人眼都睜不開來。王善英劍鋒一晃,雷掌發出,金光直姜輝射去。
  姜輝更不慌張,金刀一擺,居然將金光撇到一邊。王善英連連發掌,姜輝左擋右格,一一躲過,金光竟不能傷他分毫。王善英大怒,將劍一扔,雙掌齊出,金光從左右兩側同時射來。姜輝也把刀往地上一插,雙掌迎上,硬碰硬,強對強,正和王善英擊個正著。就聽得"嘎喇"一聲,像是骨頭折斷的聲音。眾人皆想這下糟了,王善英雷掌如此強勁,姜輝的腕骨多半不保。
  第六章 神將煌煌原紙幻 巨蟒赫赫憑蜈伏
  這一掌過後,只見王善英向後跌出,臉色發白,兩條胳膊軟綿綿地掛了下來,顯然已經骨骼盡碎。
  藍烜忙斥道:"六師兄,你出手太重了!"
  姜輝上前道歉道:"對不起,王師兄。我來幫你接骨。"
  王善英強忍著疼痛,喝道:"不必了。我自會接骨!"他的雷掌斷人筋骨,對接骨療傷自然是極為擅長的,當下退入人群後方自療。
  崔慎思微微頷首:"此人斷人骨骼無數,今日也該有此報。"接著大聲道,"第二場應該是崑崙周強。"
  藍烜笑道:"這次就讓四師兄出戰吧。"
  大家都是一驚,六師兄已經是如此厲害,這四師兄的法力想必是更為高強。
  周強也是這麼想的,王善英的下場已經使他暗自心驚,只好抱拳道:"在下法力低微,實不敢與齊師兄比肩爭雄。"他這麼說擺明是認輸投降,不敢比試。
  第三場的勝方李濟民更不消說,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崔慎思清了清嗓子,正要宣布結果。卻見張天師撿起落在地上的七星斬妖劍,朝藍烜笑道:"我倒想和隱門掌門討教幾招。不知能否賜教?"
  大家都明白張天師是不服,想扳回些顏面。而且藍烜是是三人中年紀最小的,未必強得過他的兩位師兄。張天師以掌門對掌門的名義,實則占盡了便宜。
  而張天師卻是另一番想法。在藍烜他們三人未來之前,眾人以他馬首是瞻。可是自從他們來了,眾人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他們身上,自己反倒被冷落了,這是令他最不能忍受的。
  況且純陽罡陣的提議也是自己提出來的,雖然別有用心,但至少是在自己掌握中。如今藍烜等三人成為人選,自己對陣法的控制又減弱了幾分,這實在對將來的計劃極為不利。如今之計,盡量先打擊一下他們的氣焰,別讓他們全都入陣,少一個是一個,即便是傷人,也顧不得了。
  藍烜也拔起地上的金刀,笑道:"那好,我們切磋一下,點到為止。"
  張天師"哼"了一聲,斬妖劍輕揮,劍身上隱隱有電光閃現,宛若一條條蛟龍長蛇,蜿蜒盤旋。
  "糟糕,張天師一上來就使紫電青雷,看來要置那位小兄弟於死地啊!"歐正清身旁的一位老者驚呼道。
  歐正清聽後心中一凜,忙再看時,卻見藍烜左掌平伸,三道黃符無火自燃,化成一股白氣,在他頭頂結成圓盆大的一朵蓮花,將電光托住。
  張天師最擅長的便是符籙請神之法,只見他手捏印訣,大喝一聲。殿中起了一個霹靂,黑雲彌漫,中間竟現出一尊金甲神將,手持降魔寶杵,朝著藍烜頭頂直搗下來。
  藍烜卻也不驚慌,笑嘻嘻道:"這等障眼法,也只好騙騙普通人。"也學著張天師那樣,捏訣招神,黑雲涌處,出現一尊銀甲將軍,手執斬妖劍,架住了寶杵。當下兩員神將便在黑雲中你來我往,纏鬥不休。鬥到酣處,藍烜呵呵大笑,金刀橫斬,把兩員神將同時截成兩段,落下雲端。眾人看時,原是兩個紙剪的小人兒,被分成四截,飄墜在地上。
  張天師臉色鐵青,喝道:"你既能破吾的法術,就嘗嘗這個吧!"將斬妖劍往空中一拋,化成一條巨蟒,直朝藍烜身上纏來。眾人無不大嘩,崔慎思更叫道:"別傷人!"
  那斬妖劍原不過三尺,可化成的巨蟒卻身量極大,巨口盆張,紅信伸縮,更散髮出一股濃烈的腥味,眾人紛紛掩鼻倒退。
  崔慎思低聲道:"這巨蟒如此強悍,恐怕是刀槍不入,這可如何是好?"
  藍烜卻又是一笑:"想跟我玩蛇?咱們隱門還是弄蛇的老行家呢!"他一面說著,一面從褲兜裡掏出一物,伸指一彈,一個綠色的圓球直朝蟒頭射去,正打中它的腦袋,接著沿著蟒身飛速而下,到達七寸處就再也不動了。
  那巨蟒似乎極為痛苦,在空中左右掙扎,一個斗大的腦袋不停地轉著圈兒。接著它的身軀開始慢慢縮小,又重新變回斬妖劍的原形,"嗆啷"一聲,落到了地上。
  而劍身上的那個綠丸也緩緩舒展開身軀,竟然是一條罕見的奇大蜈蚣,目如桃核,碧光閃爍,身軀已舒展開,足有一尺多長,紫紅閃光背上,似矇著一層白紗。
  歐正清不禁叫道:"好大的蜈蚣啊!"
  他身旁的老者也十分驚詫,說道:"這竟是極為罕見的金翅蜈蚣,背上白紗,乃是雙翅。
  蜈蚣自古就是蛇的剋星,難怪斬妖劍要被打回原形了!"
  藍烜手一招,那蜈蚣飛到他手上,又蜷成一個綠丸,被放回袋中。
  張天師臉色慘敗,雙眼睜得極大,像是不相信眼前所見之事。清玄師太走了過來,緩緩道:"既是如此,那麼藍掌門和貴派的兩位少俠就入純陽罡陣吧。"她如此說,就是承認了藍烜是隱門掌門,當代法主的事實。
  清玄師太轉頭道:"天師……"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張天師撿起地上的劍緩緩插回鞘中,笑著對藍烜說道:"藍掌門法力高強,在下甘拜下風。"他雖然輸了,卻也有大家風範,拿得起放得下,不愧為一代天師,在場眾人無不佩服。
  藍烜回禮道:"這純陽罡陣還要天師您主持呢,就請上座吧!"
  這時人群中有人大聲叫道:"還缺一個呢!誰上?"
  張天師微微一笑,說道:"本來應該是在王善英,周強和李濟民三位少俠中挑選一位,可是王少俠斷骨,李少俠中毒,好像只有周少俠或有資格。可是……"他話鋒一轉,說道,"
  適才周少俠竟不敢與齊少俠比試,似乎欠缺一些膽量與勇氣,不太適合啊!"
  "那你說誰合適?"有人繼續問道。
  張天師意味深長地看了歐正清一眼:"這位歐少俠雖然法力低微,卻也有膽有識,適才還出頭為隱門三俠打抱不平,正是我輩俠義中人,在下就推舉他入陣,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第七章 隱門主欲尋舊交故友 張天師秘授紫電青雷
  歐正清嚇了一跳,連連擺手道:"我不成,我什麼法術都不會啊!"
  "沒關係!"藍烜走過來,搭著他的肩膀笑道,"法術可以學,可人品是學不來的。我也同意天師的意見!"接著小聲說道:"你怕什麼,我們可以教你啊!"
  張天師和法主都贊成,自然無人敢反對。清玄師太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然後欣喜地說道:"佛祖保佑,終於找齊了人選。實乃正道之大幸啊!"
  張天師高聲道:"歐少俠初入術派,還望各位前輩多多扶持照顧。"
  眾人忙道:"這自是應該的。"
  藍烜走到鬥法的圈中,向眾人先團團作了個揖,然後朗聲道:"在下今日前來,一則是為除魔衛道盡一分薄力,二是有要事煩請江湖朋友相助!"
  大家沒想到如此本領的隱門掌門也會有求助的事,均大是好奇,想要聽聽到底是什麼事,一時間大殿中鴉雀無聲。
  "在下有兩位生死之交,不幸失蹤,他們的父母家人一直在尋找,至今已經有一年多了,可是依然音訊全無。今天趁各位朋友都在場,在下斗膽,懇請諸位幫忙一同打聽,上窮碧落下黃泉,若是真的能找到他們,我隱門願將重寶相贈!"
  藍烜話音剛落,大殿中立刻熱鬧起來,眾人都議論紛紛。齊格勒從袋裡拿出兩張照片來,高高舉起,大聲道:"這兩人都是江湖術學世家傳人,一位叫做袁雲峰,一位叫做許奕飛……"
  他剛說到此處,歐正清便聽見身後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呼,但由於聲音極低,淹沒在了一片嘈雜中,並沒有人注意。他回頭看時,才發現身後站著的卻是峨嵋派的秦曉霜,那一聲驚呼想必就是她發出來的。
  秦曉霜見歐正清注意到她,急匆匆向後而退,繞到別的地方去了。
  此時殿中更是人聲鼎沸,熱鬧異常。藍烜命齊格勒又拿出許多照片,一一分給各派,同時高聲道:"隱門別的沒有,寶物還是有很多的。哪位道友能夠找到他們,可入藏寶庫任意挑選;提供線索者,可得隱門密制的療傷聖藥紫雲丸。在下就先謝謝諸位了!"
  眾人都對藍烜開出的條件均十分眼紅,可是也知道連隱門掌門都找不到的人,自己找到的機會無異於在峨嵋山上找一塊石頭,可是為了寶物靈丹,試試也無妨。再說純陽罡陣已找齊人選,留在此處已無益,於是眾人紛紛告辭。
  清玄師太派了幾名弟子送大家下山,歐正清看了一會兒,這其中並沒有秦曉霜的身影。一頓飯的功夫,大殿中只剩下峨嵋派、隱門諸人,張天師,還有崔慎思和歐正清,立刻顯得空曠起來。
  張天師朝歐正清招手道:"跟我走,我傳授你紫電青雷。"
  歐正清遲疑了一下,朝崔慎思望去,只見他微笑著點了點頭,這才跟著張天師步入殿後去了。
  清玄師太笑道:"我已經命人收拾好了房間,幾位請跟著去吧。"
  藍烜他們拱手謝過,跟著一名峨嵋弟子走了。崔慎思跟著他們來到客房,他和歐正清分到了一間雙人房,姜輝與齊格勒也是同住,只有張天師和藍烜有單獨的房間,想是身份不同的緣故。
  一安頓好,崔慎思就迫不及待地去敲藍烜的門。
  "請進!"藍烜在裡面說道。
  崔慎思推開了門,看見藍烜光著個膀子在看電視。"嗯,法主。我……"
  藍烜關掉了電視,笑著問道:"有什麼事麼?"
  "求你救救我的愛人!"崔慎思一下子跪在了他的面前,"馬道長說,只有你才能救她,我求求你了!"
  藍烜也是有些莫名其妙,他先把崔慎思扶了起來,讓他坐下,然後不解地問道:"你妻子怎麼了?要是我能幫得上忙的我一定幫!"
  崔慎思擦了擦眼角邊激動的淚水,這才將事情的經過娓娓道來。
  究竟是何事,以後自會說到,先按下不題。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再說歐正清跟著張天師進了內室,準備學紫電青雷的術法。
  張天師卻先笑問道:"你今年多大了?八字是多少?"
  "庚申年己卯月丙午日戊戌時,今年二十三了。"歐正清答道。
  "是麼?"張天師掐指算道,"命宮是太陽。太陽入南,北斗主貴,你的命格是天乙拱命,命相倒是貴的。只是你的父母宮破軍當廟,主克,更有吊客災煞之危。"
  歐正清點頭道:"我是個棄兒,也不知我父母是誰。"說到此處,眼眶微微有些發紅。
  張天師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一切都是天意,等事情過去,我來幫你改命,說不定還能找到你的父母呢!"
  "真的?!"歐正清高興地問道,"你對我太好了,我……"他一時間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只要你以後聽我的話就行了。"張天師低聲道,"隱門那三個人不象是什麼正派人士,你要跟他們保持距離,千萬可別入了魔道,辜負了我們的期望!"
  他這番話說得極是鄭重,不由得不讓歐正清肅然。
  張天師嘆了口氣,說道:"以你的法力,入陣本是不夠格的。"
  歐正清的臉一下子紅了。
  張天師見他窘迫的樣子,笑道:"不過你人品好,命格好,資質也好,只要經我教導,假以時日,成就必定在那個姓藍的之上!"
  歐正清雖然嘴上不說什麼,心裡卻在想:"你連人家都打不過,憑什麼將我培養成在他之上?"
  張天師似乎看穿了歐正清的心思,說道:"我今日是不曾防備,沒帶來龍虎山的至寶,這才敵他不過。等下次再見到他,一定讓他好看!讓這幫苗人也知道知道咱們中原術派的厲害!"
  第八章 夢中桃源 山水互秀 松下坐隱 黑白相平
  於是張天師便將紫電青雷的奧義細細地給歐正清講了一遍,讓他用心記誦下了,然後取過一把木劍道:"你試試吧。"
  "我?"歐正清有些為難,"我一點法力都沒有……"
  "照我剛才所說的,存想經絡。"張天師道,"一定可以的!"
  歐正清閉著眼睛在心中梳理了一遍,這才捏訣刺出,劍上果然發出"嗤嗤"的聲音,只是沒有電光出現。
  "唔,不錯不錯!"張天師拍手道,"果然是天資聰穎,一教就會啊。你回去每日練上幾個時辰,一年後必有小成!"
  "啊?要一年?"歐正清驚道,"那剛才師太說的什麼魔頭跑出來怎麼辦?"
  張天師笑道:"無妨無妨,當年正派的封印可不是說破就能破得,我推算過,混沌氏極有可能趁日食的時候陽氣最弱的時候破關而出,而要待日食,已在一年半載以後了。何況純陽罡陣還需要幾件法器,此刻尚需準備,也要一段時間。到時我會飛符傳書通知你的。"
  歐正清這才稍稍放心,便向張天師告辭回房休息去了。
  在峨嵋弟子的帶領下,他來到了自己的房間,卻不見崔慎思,多半是去找藍烜了。歐正清躺倒在了床上,這才覺得全身酸痛,揉了一會兒,迷迷糊糊就睡去了。
  沒想到一閉眼,他便恍恍惚惚悠悠蕩蕩來到了一個所在。但見青山綠水,白雲清風,說不出的漂亮。歐正清正邊走邊看,忽聽得前方樹林中有人正在唱曲道:爛樵柯石室忘歸。足智神謀,妙理仙機。
  險似隋唐,勝如楚漢,敗若梁齊。
  消日月閑中是非,傲乾坤忙裡輕肥。
  不曳旌旗,寸紙關河,萬里安危。
  歐正清心忖道:"此處既有人弈棋,定是隱士之流。"便悄悄走入林中,躲在一棵樹後探頭望去。但見松蔭底下一白須老翁獨坐,手拿落下的松子在石坪上打譜,一面笑道:"你可會弈棋,與老夫手談一局如何?"
  歐正清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的行蹤早就被發現了,忙上前行禮道:"我叫歐正清,是來參加清玄師太舉辦的大會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到了這兒,還請您老告訴我一條道,我好回去。"
  老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你既然進得來,自然也能出得去。我且問你,峨嵋派最近都在忙些什麼呢?"
  "哦,清玄師太和張天師辦了一個術派大會,商議怎麼對付混沌氏。我也不懂,夾在人群中隨便看看聽聽而已。"歐正清笑道。
  老翁捋了捋他的長髯,嘆道:"想不到轉眼間三百六十年之期已近。唉,我也很久沒出去過了。這次還是用純陽罡陣麼?"
  歐正清不知道眼前的老翁究竟是什麼來頭,居然知道那麼多東西。不過他還是老老實實答道:"是的,一共選了五個人,張天師,隱門三位少俠,還有我……"
  "隱門?沒聽說過!"老翁搖頭道,"張天師倒是極好的人選,只是你……"言下之意,象是說"你還不夠資格"。
  歐正清也不以為忤,只是微微一笑。
  老翁見他心平氣和的樣子,面上露出了笑容,說道:"你倒是個心胸開闊之人。來來來,陪我下一局,我讓你三子。"
  歐正清閒時常和馬道長對弈,對這圍棋一道也算是略知一二,便在石坪的那一端盤膝坐了下來。
  那石坪上早刻好了棋盤,縱橫十九道,一共是三百六十一個點。老翁拿松子作黑子,歐正清執小石塊為白子,兩人便在這松蔭下對弈起來。歐正清棋力本不弱,只是下棋時有些毛糙,一到細琪就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力爭吃棋取勝,想把黑龍逮住。老翁不禁莞爾,也不和他硬拼,左躲右閃之後,不但安然脫險,反倒使歐正清的白龍陷入了絕境。歐正清心知中盤必敗無疑。可又不甘心,冥思苦想,使出吃奶的勁兒來,終於趁老翁一步緩手,勉勉強強做出了兩隻眼來。
  老翁像是很意外:"嗯?活啦?行啊!"
  歐正清苦著臉道:"不成不成,鐵定輸了!而且輸得極慘!"
  老翁搖頭道:"那可不一定,且下著看看。"
  歐正清不作贏想,只求輸得不要太難看,所以嘔心瀝血使出了全身解數。而老翁看樣子也比較認真,有時還將已經拿起的松子又放下,仔細長考。這樣,幾個回合之後,盤面上一直保持大體均衡。進入收官,漸成細棋。終局一數,按讓子貼棋,每人一百八十目半,恰好和棋。
  歐正清將石子兒一放,拱手道:"多謝先輩手下留情!"
  老翁捻須笑道:"我何曾放水了?小友棋力精湛,能和老夫戰平自是很不錯的!"
  歐正清搖頭笑道:"想贏多少就贏多少,想輸多少就輸多少,想不輸不贏就不輸不贏。老前輩棋藝可謂通神了!"
  老翁呵呵一笑,轉了話題道:"下了半天棋,想必也渴了,陪我喝茶去吧。"
  "喝茶?"歐正清打量了一下四周,"這兒杳無人跡,連房子都沒有一所,上哪兒喝茶?"
  老翁向前一指,笑道:"誰說沒房子,你身後不就是麼?"
  歐正清回頭看時,身後竟然無端多了一間茅屋。
  第九章 閑品仙茗芬齒頰 漫賞丹青話推背
  "你……你是仙人不成?"歐正清驚訝道。
  老翁呵呵大笑道:"我要是仙人的話,怎麼還會呆在這鬼地方几百年呢!"
  歐正清聽得老翁把這兒稱為鬼地方,不覺得好笑,道:"這兒山清水秀,我都巴不得住在此地呢!"
  老翁擺手道:"一年兩年還成,一百年兩百年你受得了?"
  歐正清不禁語塞。老翁帶著他進了小屋,裡面真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只有一張小案,除此以外就是墻上掛著的一幅幅畫卷。
  老翁一指地上,笑道:"也沒凳子,咱們就席地而坐吧。"
  歐正清依言坐下,老翁一揮手,就見桌上多了一把茶壺,兩隻茶杯,一盤松籽。接著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紙包,哆嗦著打了開來。
  裡面是幾根綠色的茶葉,老翁用手指撮起一根,小心翼翼地放入茶壺之中,加上了點水,然後用手掌緊緊地貼著壺身,沒一會兒,茶壺中就開始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顯然茶水在老翁手掌炙燙下已經沸騰,同時壺嘴中散髮出一股清香之氣,奇怪的是,那股水汽居然還呈綠色,仿佛一條細細的碧線,扶搖直上,散入空中。
  老翁給歐正清沏上了一杯,笑道:"這是千年茶精,絕非凡物,小兄弟,你品一品看。"
  歐正清輕輕吹了吹,品了一小口。瞬時覺得口頰留芳,渾身舒暢,全身每個毛孔都舒展開來,讚嘆道:"果然是好茶,難怪盧仝有云:'七碗吃不得,惟覺兩腋習習清風生。'喝了以後果真神清氣爽啊!"
  "呵呵。"老翁捋須笑道,"你喝了千年茶精,對功力也大有裨益!"
  "是麼?"歐正清也笑道,"可惜沒有千年酒精,否則更爽!"
  老翁指著壁上的畫兒道:"我也已經許久未飲酒了。那些畫兒就是我幾十年前酒後所畫,杜甫'飲中八仙歌'詩云:'張旭三杯草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雲煙。'你看我這畫可有草聖遺意否?"
  歐正清笑著站起身來,走到壁前,細細觀看。
  門口第一幅便是大鵬展翅圖,《莊子》中說道:"鵬之徙於南冥也,水擊三千里,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而畫上的大鵬翅翼遮蔽天日,更是巨大無比。旁書對聯一幅:飛翼乘風許萬里,紅顏灑淚期三生。"
  第二幅是黃山雲霧圖,蒼松迎客,雲海茫茫,中有一峰卓然聳立,峻險異常。邊上也題著一聯:浮雲起自心底,奇峰生於胸中。
  接下來是鑿壁偷光圖。這"鑿壁偷光"之典出自西漢經學大師匡衡,《西京雜記》上說,匡衡年幼,家貧苦學,晚上點不起燈,在墻壁上鑿一個孔,讓鄰居的燈光從孔隙裡射進來,照他讀書。不過此畫上之人卻做道裝打扮,手中拿著的卻是一卷《道德經》,顯得有些不類。旁邊題著一首七絕:不羡黼黻纏玉帶,卻慕逍遙共悠閑。
  小子盜光照大道,好上九天謁真仙。
  第四幅是黃帝升天圖。相傳軒轅黃帝與容成子、浮丘公在黟山(也就是黃山),鑄鼎煉丹,功成後升天而去。畫上正是黃帝升天前的那一刻,寶鼎放出五色毫光,空中降下赤龍接引。
  旁邊是四句銘文:天地乾坤,唯君至誠。
  風雨散潤,澤被蒼生。
  然後是武侯圖,諸葛孔明身披鶴氅,手握鵝毛扇,站於平原之上,背後映著天際一輪夕陽。書云:豪傑多半生亂世,英雄自古出少年。
  革故鼎新扶傾漢,勒銘永記五丈原。
  其後是羿射九日圖,八日已墜,尚余其二,后羿輓弓如滿月,正往天上瞄準。其詩云:金烏炙蒼生,天地烈焰焚。
  英雄神弓起,落日定乾坤。
  第七幅是九曲黃河圖,洶涌澎湃之勢躍然紙上,其書云:兩岸青山疊涌嶂,一江白浪翻龍形。
  聖人出,黃河清。
  天下自此享太平。
  最末一幅是道家三清之一的原始天尊畫像。天尊坐九龍沉香輦,馥馥香煙,氤氳遍地,頂上現出慶雲,垂珠瓔珞,金花萬朵,絡繹不斷。旁有兩句贊詞:慶雲仙客隱,梵天道門尊。
  歐正清看了一遍,大是不解,問道:"這畫兒倒是不錯,可是上面的詩詞卻似乎有些與題不符。"
  老翁搖頭道:"酒後乘興而畫,現在就是要我再提筆卻畫不出來嘍。事後我也曾細細看過這八幅畫,雖說是我酒後所作,卻也似冥冥中有力量在指點,代我執筆般。我看這畫兒大有深意,竟有些《推背圖》的意思,所以就把他們掛起來細細端詳。可是看了幾十年,依舊不得要領。小兄弟你能看出來麼?"
  歐正清又看了一遍,搖頭道:"看不出來。要不讓我抄錄下來,回去慢慢參詳?"
  老翁道:"也好,我去幫你找筆墨。"他甫一轉身,怎知"轟"地一聲,墻上的八幅畫兒忽然無火自燃,須臾間焚的乾乾淨淨,連灰兒都沒剩下。
  老翁和歐正清面面相覷,都呆住了。
  過了半晌,歐正清才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老翁望著墻壁道,"掛了幾十年都沒事,你看完後就沒了,難道專門是等你來的?看來小兄弟你不簡單啊!難怪張天師要挑你布純陽罡陣。你且隨我來,我帶你看一樣東西。"
  歐正清跟著老翁朝屋外走去,沒想到腳卻被門檻一絆,向前撲倒。登時大叫一聲,從床上直坐了起來。再回想夢中之事,早已忘了一大半。
 第十章 心底事反成眼前事 夢中人原是畫裡人
  他又細細地想了一回,大約記起了那八幅畫的模樣,可上面的詩文卻一個字都不記得了。既然忘記,也沒辦法,看看天色近晚,腹中倒也有些饑餓起來,便時時盼著有人來通知開飯。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後,門外傳來了腳步聲。接著有一女子道:"師尊有請歐師兄。"聽起來卻象是秦曉霜的聲音。
  歐正清整了整衣衫,打開了門。門外站著的果然是秦曉霜。歐正清笑道:"清玄師太找我有什麼事麼?"
  秦曉霜搖頭道:"這個我倒不知,歐師兄還是跟我來吧。"
  歐正清好跟著秦曉霜而去。穿過了偏殿,走廊,來到清玄師太所住的臥雲居。秦曉霜輕輕叩門道:"師父,歐師兄到了。"
  裡頭傳來了清玄師太的聲音:"那就請歐少俠進來吧。"
  歐正清斗膽推開了門,走了進去。裡頭的燈比較暗,只見清玄師太正在一張藤榻上盤膝打坐,她見到歐正清,指了指一旁的小凳,笑道:"歐少俠請坐。"
  歐正清側身坐下了。清玄師太慈聲問道:"你師父以前認識隱門的人?"
  歐正清要了搖頭:"我不知道,不過我想應該不認識吧。"
  "這倒奇怪了!"清玄師太蹙眉道,"剛才弟子來報,說你師父下午曾去了法主屋中,足足呆了有兩三個小時。快到四點的時候,他們一行四人就下山去了,好像有什麼急事一般。"
  "我師父走了?"歐正清也有些驚訝,不過他轉念一想,略微有些明白,"一定是隱門有辦法救師父的妻子,所以他們才一起走的。"
  "你師父的妻子?"
  "是啊,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聽馬道長和師父提起過一些,好像是當年師父做了一件令他極後悔的事情,害了他妻子。這些年來他和馬道長一直在找救他妻子的辦法,好像唯一的希望就在隱門。"歐正清把他所知道的全都原原本本地說了出來。
  清玄師太點頭道:"原來如此。我倒錯怪他們了,不提了。張天師傳你的紫電青雷學會了麼?"
  歐正清連連點頭,笑道:"剛會一些皮毛而已,連電光都沒見著。"
  "無妨無妨,你且使來給我看看。"清玄師太指著壁上的一柄木劍道。
  歐正清走過去摘下了劍,拱手道:"那就獻醜了,請師太多多指教。"然後擺了個起手勢,捏訣向前刺出,只聽得"嗤"地一聲,一道電光繞劍而生,擊中了板壁,留下一個焦黑的小孔。這下不僅清玄師太,就連歐正清自己都不敢相信。
  "你以前學過法術?"清玄師太問道。
  歐正清急忙搖頭:"沒有啊,我什麼法術都不會。否則剛才比試的時候也不會那麼狼狽了。"
  "這就奇怪了,為何短短幾個小時你的法力會進步得如此神速?"清玄師太叩著自己的額頭道,"難道服食了什麼金丹?"
  "沒有沒有。"歐正清擺手道,"我到現在什麼東西都沒吃過,除了……在夢裡喝了點茶。"
  清玄師太似乎正在思考問題,對歐正清的話充耳不聞。過了半晌,她揮揮手道:"你回去休息吧,過一會兒就開飯了。"
  歐正清忙道:"既然師父已經下山去了。我想明天回去,看看馬道長,把經過也向他說一說。"
  清玄師太笑道:"好好好,你回去後可要勤加練習才是!我就不送了。"
  歐正清告辭,轉身正要離去,忽然看見左面的墻壁上掛著一幅畫,上面青山綠水,宛若人間仙境,中有一老翁,拄著藜杖,斜倚古松,長髯飄飄,如同神仙一般。
  歐正清第一反應便是--這畫兒上的景色怎麼和夢裡如此相似?再仔細看那老翁,也與夢中更無二致,不禁大驚。
  清玄師太見歐正清呆站在門口,神色有異,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忙下了藤榻,走了過來問道:"怎麼了?"
  歐正清指著那畫兒道:"這……我……我在見過這位老神仙!"
  清玄師太驚道:"這畫兒是我峨嵋派前輩高人所繪,至今已近三百年了。你怎麼會見到畫上的人呢?"
  歐正清撓頭道,"好象是在夢裡……"
  清玄師太笑道:"少俠恐怕是有些過於疲憊,才會被心魔所乘,還是早點休息,養足精神為好!曉霜,帶歐少俠回房!"
  秦曉霜走了進來,輕聲道:"歐師兄,請。"
  "那晚輩就告辭了!"歐正清跟著秦曉霜離去了。
  清玄師太站在那兒良久,盯著那幅畫,臉上不露絲毫神色。
  夜已經很深了,可是臥雲居中依舊亮著燈,還隱隱有火光閃現。
  一陣風吹過,烏雲涌了上來,蓋住了那一彎新月。
  第二天一早,歐正清就辭別了清玄師太和張天師,下山去了。現代交通發達,只需半日便已回到了觀中。馬道長正搖著蒲扇,津津有味地聽收音機中的評彈聯播,不時地哼上幾句。
  "馬道長,我師傅還沒回來麼?"歐正清放下行李,四處查看了一下回來道。
  "沒有啊。他不是和你在一起麼?"馬道長搖著扇子悠悠地說道。
  歐正清一攤手:"我們遇到了隱門的人,師傅跟他們走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隱門?他們真的出現了?"馬道長驚道。
  "是啊!"歐正清點頭道,"來了三個,那掌門年紀比我還小呢。不過本事極大,把張天師都打敗了呢!"
  馬道長點頭道:"苗疆隱門,當年的藍雲天就是極厲害的!只可惜……"他將頭低了下去,臉上露出惋惜的神色。
  第十一章 勾魂魄結交新友 查死生欲入冥曹
  "哦!對了。"馬道長掏出勾魂冊交給歐正清,"你既然回來了,那就把這活兒給你吧。你去休息吧,晚上收工後咱們好好聊聊,也給我講講這次峨嵋之行如何?"
  歐正清回到自己房中,美美地睡了一覺,然後便收拾好了行裝前往蘭星酒店而去。
  按勾魂冊上說,今天的對象是一名住在那兒的術士,時間是晚上八點半。他提前一個小時來到了大廈的天台上。出乎他的意料,那兒早就站著一個人,背對著樓梯口,看不見他的樣貌,可是從背影衣著來看年紀尚輕,大概和自己差不多年紀。
  歐正清也不跟他搭話,只是走到西邊的角落裡,坐了下來,靜靜地望著星空。
  過了一會兒,忽然一隻手從背後伸了過來,拿著一根煙。歐正清回頭望去,正是那個人,正對他微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來一支?"他問道。
  歐正清擺了擺手,笑道:"我不抽煙。"
  "好啊!身體健康!"他將煙放回了袋中,挨著歐正清坐了下來。"你叫什麼名字?"
  "我?歐正清。"
  那人伸手和他握了握,笑道:"我叫趙燁。"
  歐正清並未將那人放在心上,他唯一擔心的就是時間快到了,而邊上有人在,叫他如何拘魂?"你……"歐正清努力擠出了一個笑容,"在這兒幹什麼呢?"
  趙燁笑著反問道:"那你又在這兒幹什麼呢?"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回頭望著天台道:"這兒曾是我的好朋友們戰鬥過的地方,我來看看,懷念他們……"
  "戰鬥?"歐正清覺得有些好笑,"打仗麼?"
  趙燁也笑了笑,"不是,是除魔。你相信這世上有鬼狐仙怪麼?"
  "你是術士?"歐正清驚道。
  "是啊,不象麼?"趙燁笑道,"我剛從國外回來。你呢?"
  "先別說!"歐正清看了看表,"我有點事要辦,你先等一會兒。記住,無論看見什麼都不許出聲!"
  趙燁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俏皮地點了點頭。既然趙燁也是個術士,那就不必遮遮掩掩了。歐正清起身走到天台中央,翻看了勾魂冊,確定了對象,便掏出了那個玉盤開始施法。趙燁在一旁饒有興味地看著。
  忽然,從地上升起了一個小光點,歐正清將它收入了小葫蘆之中,正想收工,便聽見趙燁叫道:"那兒也有一個!"
  歐正清回頭,發現自己的身後又有一個亮點在盤旋。"怎麼回事?"他十分驚訝,勾魂冊上只載了一個,怎麼會出現一雙呢?他不及多想,也將那亮點收入了葫蘆中。這才重新走到趙燁身旁坐下。
  "原來你是走陰差的啊!"趙燁興奮地說道。
  歐正清點了點頭,"今晚按理來說只有一個,怎麼會出現兩個魂魄呢?不管了,我也該回去註銷今晚的活了。再見吧。"
  "等一下。"趙燁拉住了他,"我跟你一塊兒去吧,也好長長見識。"
  歐正清不想多說,站起身便走,趙燁就緊緊地跟在他後面。
  兩人下了樓,往城隍廟而來,一路上趙燁總是有搭沒搭地跟歐正清說話,弄得歐正清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只好隨口敷衍著。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廟前,歐正清叩了叩門,馬道長來開了門,看見了歐正清身後的趙燁,卻是一愣。
  "您好,我叫趙燁。是正清的朋友。"趙燁笑著說道。
  馬道長疑惑地望著歐正清,像是在尋求他的意見。歐正清也不好說些什麼,只得微微點了點頭,鼻孔中輕輕地"哼"了一聲。
  馬道長笑道:"既然是正清的朋友,那就快請進。"說著便將趙燁迎了進去。歐正清在後面拉了拉馬道長的衣角,將他領到一邊低聲道:"我不認識他!是他非要跟來的。"接著把發生之事略約講了一下。
  "呵呵,萍水相逢便來打擾,真是不妥啊!"趙燁笑著說道,但語氣中並沒有絲毫覺得不妥的樣子。
  馬道長道:"趙兄弟一定也是術界中人了?不知師承何派?"
  趙燁臉上微微一紅,拱手道:"在下是茅山棄徒,已被逐出師門。"
  馬道長笑了笑,知道中有隱情,便轉了話題道:"正清初入道門不久,法力低微,趙兄弟既然是他的朋友,那就得好好幫助他才是!"
  趙燁忙道:"不敢不敢。互相交流也是應該的。在下所學雖然未精,但只要歐兄弟要幫忙,定當在所不辭!"
  馬道長呵呵笑道:"那不知道我們有什麼能幫你的地方?"
  趙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道長果然是快人快語。在下只是有一個小小的請求。望歐兄弟能幫忙。"
  歐正清笑道:"但說無妨。"
  "是這樣的。"趙燁道,"在下有兩位生死之交,不幸失蹤,他們的父母家人一直在尋找,至今已經有一年多了,可是依然音訊全無……"
  歐正清聽到此處,不禁大奇,趙燁的這番話與藍烜在峨眉金頂所說並無二致,便接口道:"可是一人叫許奕飛,一人叫袁雲峰?"
  趙燁驚道:"你怎麼知道?"
  "法主在金頂懸下重賞,廣邀江湖上的同道幫忙尋找這兩個人呢!"歐正清道,"現在恐怕都傳遍了!可惜我們也不知道,要不然就能去隱門挑寶物了!"
  趙燁嘆道:"藍兄弟為了找他們,也算是竭盡所能了!我此番遇見了歐兄弟,正是有要事相托。"
  "我?"歐正清道,"我能幫什麼忙?"
  "很簡單,"趙燁笑道,"幫我入冥去查一下生死簿,看看他們是不是壽運該絕。"
  第十二章 扶乩降壇下斯人 分魂離魄失彼蹤
  "不成!"馬道長急道,"偷閱冥簽是要折壽的!"
  趙燁正色道:"那就算我的!只要能找到他們,就算是將我陽壽扣完也在所不惜!"
  馬道長嘆了口氣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奕飛和雲峰都曾經不畏生死救過我的性命,我為他們折點壽又算得了什麼呢?還請道長和歐兄弟幫我這一次!在下沒齒難忘!"說完竟"撲通"一聲,跪倒在階前。
  歐正清大驚,忙去攙扶道:"這可使不得。趙兄快快請起!"一面回頭對馬道長說道,"他們兄弟如此情重,我們就幫他這一次吧。"
  馬道長搖頭道:"我們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我們所看到的生死簿只是三個月內將要勾魂的名冊,全都放在城隍處。真正的冥間神冊其實是看不到的。不過……"
  "不過什麼?快說呀!"歐正清催道。
  馬道長笑了笑:"你別急。我得解釋一下。術士往往會辟邪驅鬼之術,所以一般的鬼卒無法拘他們的魂魄,只得靠我們走陰差的下手。既然你的朋友都是有道之人,如果是陽壽已終,定然經走陰差的人辦的。我只要去問問那個人不就知道了麼?"
  "那太好了!但不知是誰?"趙燁問道。
  "江南一帶都是歸慎思和正清辦理,但不知京畿一帶是誰負責。待我明日去蘇州都城隍處查閱一下便知!"馬道長捻須道,"正清,你今晚還沒銷號呢,快去吧。"
  他這麼一提醒,歐正清才想起來,忙道:"今晚可是古怪,一次居然拘了兩個魂出來。"
  "什麼?這不可能啊!"馬道長也極為訝異。
  趙燁站起身來,拍了拍膝上的泥土道:"我也看到了。剛開始從地上冒出一個,後來憑空又出現一個。正清就把它們全都捉來了。"
  "這下糟了!"馬道長叫道,"那地上出來的,自是你要拘的魂魄。但這憑空出現的卻非你勾魂冊上之人。你本無權拘它,現在倒被你一塊兒拘了來,豈不是有違冥法?"
  歐正清也是一臉的苦相,嘟囔道:"我怎麼知道,現在拘都拘來了,怎麼辦呢?"
  "怎麼辦?"馬道長急道,"快找到那個人的肉身,將他送回去!我代你去銷號!"
  歐正清掏出小葫蘆,拔去了塞子,一個光點兒飛了出來,他又將塞子塞好,把葫蘆和勾魂冊一併交給了馬道長。
  "我們還是先問問那個人吧,也好知道他的肉身現在何處。"趙燁建議道。
  道長微微點了下頭,說道:"那好,你們來扶乩吧。"
  歐正清從裡屋取出一個沙盤和乩架,擺好了乩壇,然後道:"趙兄,我們一起來。"
  趙燁走過去扶住了那個丁字形的木架,笑道:"你就叫我小燁子吧,我朋友都是這麼叫的。"
  馬道長在一旁道:"凝神靜氣,不可有雜念,靜候乩神下壇!"說完袍袖一拂,那個亮點便飛上了乩架,消失了。
  這時兩人手中的乩架開始微微顫動起來,似乎有第三個人在一旁挪動著。
  "他已經上了乩壇,你們問吧。我去銷號。"馬道長說完步入大殿去了。
  趙燁和歐正清對望了一眼,不知道該由誰先問比較好。
  "我來吧。"趙燁道,"你叫什麼名字?"
  木架在沙盤上慢慢地移動著,劃出了一道道軌跡。
  "許--奕--飛!"歐正清看著沙盤,慢慢念道。
  "奕飛?!是你!真的是你?!"趙燁欣喜若狂,幾乎要放脫了手。
  "握緊了!"歐正清低聲提醒道。
  趙燁定了定神,問道:"奕飛,你和雲峰失蹤了一年多,我們直至都在找你們啊!怎麼現在竟成了游魂了?雲峰又去了哪裡?"
  木架慢慢在沙盤上移動,說出了一段驚心動魄的經歷--當日許奕飛和袁雲峰身形分散,其實已進入一虛空之中,便覺得四周有無窮大力拉扯著身體,就想要把人撕開一般,那種痛苦,著實難當。許奕飛緊緊地攥住袁雲峰的手,不敢放脫。
  可是那種痛苦愈來愈強,簡直不是人所可以忍受的,許奕飛幾乎都要昏厥過去。再看旁邊的袁雲峰,也是雙目緊閉,額上全都是豆大的汗珠。
  許奕飛震懾心神,想運氣對抗著那股外力。忽然那力道猛地加重了兩三倍,令他猝不及防,只覺得身子一輕,竟有些飄飄然之意,而痛苦也忽然全都消失了。
  他心知不妙,回頭看時,卻發現自己的身體正拉著袁雲峰在虛空中飄蕩。許奕飛心下明白,自己的元神定是已經離體,拋棄了那具軀殼。他剛想返回自己的身體,虛空中忽地亮了起來,鋪天蓋地的白光耀的人眼都睜不開來,更使得許奕飛全身猶如針扎一般。
  然後一切都在瞬間消失了,許奕飛發現自己又回到了蘭星酒店的樓頂,而接下來的一股大力便將他吸入了一個葫蘆之中,直到現在被放出來為止。
  "那就是說,你的軀殼落在了虛空中?這可怎麼辦?"趙燁急道,"還有雲峰,他是否跟你一樣,元神也離了體?"
  "我不知道,不過我是因為天門已開,因此元神極易離體。雲峰沒有那樣的體質,所受的痛苦比我不知多了多少倍!"
  第十三章 借氣化形 藍烜施巧術 摶土作人 黃山訪神泥
  "那個游魂怎麼說?"馬道長銷號完畢,又回到了院中。
  "他……他……"趙燁強抑著心中的激動,語無倫次地說道,"奕飛……是……奕飛!"
  "馬道長,這個游魂就是法主要找的兩個人中的一個--許奕飛!"歐正清在一旁解釋道。
  "是麼?"馬道長也極為高興,"那快找到他的肉身救他回來!"
  "不成的!"趙燁垂頭懊惱地說道,"肉身留在了一個虛空中,只有元神在這裡。"
  馬道長皺著眉頭道:"這可有些難辦。他的肉身已失,只剩元神,可惜內丹未成,否則就可直升天界,也用不著在人世間遊蕩,做個孤魂了!如今唯一的辦法就是想辦法替他找一具身體,讓他附上去。"
  "也只能這樣了!"趙燁無奈地說道。
  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一個聲音:"絕對不可以!"
  歐正清聞言朝門口望去,只見四人踏步走了進來,正是師傅崔慎思和隱門三人,忙低頭叫道:"拜見師傅,拜見法主。"只是因為扶著乩,雙手不能離開,所以有些狼狽。
  趙燁除了齊格勒外,其餘都未曾見過。藍烜雖是舊識,可是過了許多年,面貌又與當日不同,自然也是不認識了。
  當下崔慎思給馬道長一一介紹了。馬道長捻須贊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
  歐正清在一旁問道:"法主,你剛才說不能給許奕飛找軀體附身,這是為何?"
  藍烜擺手道:"奕飛他天生異質,天門已開,若是隨便找一具身體,豈不是耽誤他了麼?"
  馬道長點頭道:"不錯!若是尋常肉身,的確是可惜了。但還能怎麼辦?難道讓他一直做個游魂,慢慢被銷蝕光麼?"
  藍烜道:"我們不妨試試借氣化形的方法,看看能不能替他造出個身體來。"
  "難道是象太乙真人救哪吒那樣,做一個蓮花化身不成?"歐正清奇道。
  "小說家言,怎麼能信呢?"藍烜笑道,"不過靈肉之間的轉換到也不是沒有辦法。道器之間的差別也就在一個無形,一個有質,如今我們化無形為有質,無中生有,將元神凝成實體即可。只是……"說到此處,臉上似乎有些為難之意。
  "只是什麼?"趙燁急切地問道。
  崔慎思在一旁道:"只是元神凝聚,必定先要一個框架,然後再將元神引入,猶如澆築模型一般。等元神半凝半聚的時候,將那框架去掉,然後只需靜等肉身成形即可。如今有兩個棘手的問題。第一是這框架該如何搭建,第二是元神凝聚,消耗極大,必須要時時補充靈氣,以防魂飛魄散。""第二點倒無妨。"藍烜抬頭望瞭望遠處的高樓大廈,"自有辦法幫奕飛補充靈氣,但我們尚未找到材料來搭建框架。"
  "是啊,這材料要與肉身相差不大,又不能是肉身,著實難尋啊!"馬道長皺眉道。
  這時崔慎思忽道:"黃山自古傳說有神泥。乃是上古女媧摶土做人所用之物,或許可用?"
  馬道長忽然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大有深意。崔慎思微微點頭,低聲道:"這也是救我愛侶的法子。"
  馬道長笑道:"不錯,這倒是個絕好的材料。只是黃山那麼大,誰知道神泥在哪裡呢?"
  趙燁忙道:"咱們就算將整座黃山翻過來也要找到這神泥來救奕飛!"當下便要出發。
  藍烜笑著攔道:"也不急於這一時嘛,我們來這兒就是打算明天去黃山的。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出發也不遲啊!"
  趙燁也知道自己過於性急,也只好按捺下性子住了一晚。當晚,和齊格勒共處一室,自然無話不談,聊到深夜。
  第二日,趙燁便拉著藍烜他們要早早告辭離去。崔慎思卻道:"這黃山我就不去了,你們五個人去就成了。正清也正好趁此機會歷練歷練。"
  藍烜笑道:"那再好不過了,上次峨嵋大會本想傳他一些隱門秘術的,因為和崔師叔急著下山,也就沒見他。如今可是天賜良機啊。"
  歐正清靦腆地笑了笑,卻不作聲。
  馬道長拿出五個玉匣,每人發了一個,說道:"速去速回,找到神泥後,立刻裝入玉匣中帶回來,莫要拖延!"
  五人立刻啟程趕往黃山而來,那城市離黃山不遠。幾個小時後他們便已到達黃山腳下。
  黃山,古稱黟山,因軒轅黃帝率浮丘公、容成子在此經六甲子修煉得道升天,後被唐明皇敕改為黃山。這黃山自古有四絕:奇松、怪石、雲海與溫泉,乃是天下勝境,徐霞客曾有"五岳歸來不看山,黃山歸來不看岳"之贊。
  眾人自然不走觀光道,專揀無人跡處而上,雖然怪石嶙峋,奇峰突兀,但對他們這些有術之士來說,自然是如履平地。他們也不去那蓮花峰,轉道後山而來。
  黃山後山景區包括始信、觀音、五老諸峰,此刻正是旅遊淡季,更無半個遊人。眾人站在峰頂,底下世界一覽無遺,胸懷大覺寬廣。歇了片刻,便分頭到那山坳中去尋神泥。
  第十四章 掘神泥誤開氣竅 泛扁舟同游雲海
  崔慎思曾向大家描述過神泥的模樣,但黃山漫漫,更不知在何處,眾人只亂挖一氣。其中就數趙燁最急,許奕飛曾是救過他的性命,真可謂生死之交,如今摯友有難,恨不得將自己的肉身獻出來給他。可凡事講究一個"緣"字,越是想找就越是一點線索都沒有。趙燁兩隻眼睛憋得通紅,舉著小鏟在地上亂挖亂刨,泥土翻飛。
  正氣急間,忽地"叮"地一聲,小鏟斫到了一個硬物,震得趙燁手臂一陣酸麻。他直起身來望瞭望四周,眾人皆不知去何處挖掘,自己周圍目力所及之處空無一人。他呆了呆,才蹲下來,拿手輕輕將鬆動的泥土撥開。底下卻是個鐵鑄的小圓環,連著一個烏黑的蓋子。趙燁有些好奇,卻又不敢亂動,恐這是封印什麼妖魔的所在,便又將泥土蓋好,去別處挖掘。
  忙了一個多小時,他有些疲憊,找了大石坐下歇息,心中自然而然想起剛才的事來,不覺好奇心大起,又去將那泥土挖開,細細觀看了一遍。見蓋子上並無花紋字跡,更無符咒封印,便握住了圓環,大膽地往上一提,將那蓋子掀起。原來底下是個大概徑一尺的圓孔,黑洞洞的不知道有多深。
  趙燁看了一陣,並未見有任何異樣,剛想把蓋子蓋上。甫料那孔中絲絲縷縷,氤氤氳氳,竟冒出白氣來。起先是極小極細,隨即消散,過了一陣,越來越厚越來越濃,噴薄洶涌而出。趙燁大驚,忙要用力摁下蓋子。哪知道裡頭向外竄的力道極大,趙燁拼盡全身力氣,無法下按一分。但見周圍的白霧越積越厚,三步之外已不辨情形。
  又僵持了片刻,趙燁實在無法,只好放脫了手,朝著五老峰頂攀援而上。到得峰頂,卻見諸人也都紛紛狼狽不堪地來到。
  齊格勒笑道:"怎麼忽然起這麼大的霧啊?"
  藍烜也笑著說道:"好啊,讓我們觀賞一下雲海勝景也不錯嘛。"
  眾人放眼望去,那白霧鋪天蓋地,遠遠一片,就像大海一般,而那些山峰一個個全都成了海中的孤島。
  "好美啊……"姜輝望著眼前此等奇景,不禁讚嘆道。看了一陣,姜輝忽道:"你們看,雲海里有船!"
  雲海乃水汽所結,又非真的海,舟楫並無實體可依,如何能夠雲中行舟?可遠處確有一樣黑黑的東西在雲海中移動,漸漸朝他們而來,象是一條小舟,上面似乎還載著一人,並桌椅等物。
  等舟移近,大家才看清原是位中年羽士,穿著道袍,頜下三縷漆黑的長髯,背上負著一把寶劍,風度翩翩,瀟灑至極。只見他面色凝重,望著眾人道:"是誰擅自開了雲竅?還不老實交待!"
  大家都不知道此人的話是何意,均面面相覷,大是不解。那道人朗聲道:"黃山雲海每一次出現皆是定數,今日本不該出現雲海,定是你們中間一人開了氣竅,將雲海釋放出來,還不承認麼?"
  趙燁上前一步道:"此乃在下所為,還望道長原諒。"當下把挖土時所見所聞一一說了個明白。
  那道人聽完以後沉吟了片刻,隨即微笑道:"原來是你無心之失,也罷也罷。索性今日盡了性,來,我載你們游雲海如何?"
  姜輝望著他那條被桌椅擠得滿滿的小船,努嘴道:"這船能載幾個人啊?"
  "哈哈哈,你們儘管上來,我這船大概連天地都可載得!"道人捻須笑道,"我在黃山住了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你們有什麼事可儘管問我!你們就叫我羽先生吧。"
  眾人互通了姓名,依次上了小舟,說也奇怪,這船看似極小,並無太多的落腳之地,可納了這麼多人,卻依然顯得很寬敞。羽先生拿著兩爿槳,輕輕一劃,船兒悄然沒入了雲海之中。
  起先只是在山頂觀望雲海,而此刻身臨其境,感覺自然大不一樣。四周雲霧茫茫,山風吹來,掀起了一陣陣雲濤。羽先生帶著諸人遊歷了幾處名勝,皆是尚未開發人跡罕至之所,清雅幽深,真可謂是人間仙境。
  過了片刻,羽先生忽然舉起槳指著雲海深處道:"諸位,我師侄來了。"
  大家依照他所指方向望去,果然有兩個身影如流星一般飛來,穿雲破霧,速度極快,片刻間便落到了船頭,卻是兩位嬌艷如花的白衣少女。
  羽先生捻須笑道:"凌霜,勝雪,你們怎麼想到來看我啊?"
  那個叫做勝雪的少女長得極為美麗,此刻一身白衣飄飄,猶如仙子般。只見她嘴角一揚,笑道:"我們給師叔帶好東西來了!"說完從袋中拿出兩根極長的羽毛來,"這兩根鷫鸘翎,師叔你的集翠裘大概用得上吧?"
  羽先生大喜,忙把羽毛握在了手中,問道:"這是自然脫落的嗎?"
  "當然了!"另一個叫做凌霜的少女道,"我知道師叔的要求的,我們跟了那隻鷫鸘足足三天,才等到它解羽。就撿了最漂亮的兩根給您送來了!"
  "哈哈!太好了!"道人極為高興,就好像小孩子見到了喜歡的玩具一般。
  凌霜接著問道:"師叔啊,你雲海泛舟怎麼還帶客人呢?"
  "哦!今日本無雲海。"道人一指趙燁,"這小子誤開了氣竅,所以索性帶著他們玩玩了,熱鬧熱鬧嘛!你們互相介紹一下吧。"
  眾人便一一作了自我介紹。二女拱手答禮。原來凌霜姑娘姓楚,勝雪姑娘姓趙,二人皆是巫山神女宮的弟子。
  "神女宮?"趙燁笑道,"我聽師父說過,巫山神女是西王母的第二十三個女兒,名叫瑤姬,被封為雲華夫人。難道你們是天上的神仙不成?"
  "對啊!"姜輝在一旁也叫道,"還會飛天之術,不是神仙還會是誰?"
  第十五章 述往事同尋寶劍 撫七弦共聆仙音
  "神女宮因為在神女峰上故而得名。"楚凌霜解釋道,"本宮自古很少與外人接觸,所以知道的人極少。這次是因為正道將有大劫,宮主才命我們下山的。"
  "至於會飛嘛!"趙勝雪指了指腰間,"我們都帶著躡空符呢,每日可飛八百里。"說完調皮地笑了笑,不覺讓趙燁心中一動。
  羽先生把玩了一陣鷫鸘翎,笑問道:"你們平白無故給我送東西來,定是有事要求我,對麼?" "呀!師叔果然厲害!"趙勝雪笑道,"我們是來向師叔打聽絳雪劍的所在的。"
  羽先生聽罷,捻須沉吟道:"風霜雨雪四劍,神女宮已得其三,這剩下的這把多半也要落在你們家了。只是我並不知道絳雪劍究竟在黃山何處啊,即便找到了也不一定能拿的到手啊。"
  楚凌霜奇道:"這卻是為何?"
  "風霜雨雪四劍據說是黃帝與浮丘公、容成子在黃山結廬煉丹時所鑄,劍成後黃帝將其封藏在這三百里的黃山之中。後來神女宮無意間得到了它們,分給了諸位弟子,其中有一位叫做祝飛雪的弟子就得到了絳雪劍,後來這名弟子竟與外界一名男子相戀私奔,最後被宮主殛於蓮花峰頂。可是絳雪劍早已被那名弟子藏了起來,正應了'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話啊!"
  "那那名外界男子後來如何了?"趙勝雪問道。
  "他啊?"羽先生仰頭嘆道,"搶了飛雪的屍體後就從蓮花峰上跳下去了,自此生死不明!"
  眾人低頭看那雲海下面,千百丈深崖,雲霧茫茫,若是有人跳崖,定然屍骨無存。
  趙勝雪呆呆地望著遠處的蓮花峰,嘆道:"同生共死,真是凄美動人!"卻沒想到趙燁也有此嘆,兩人異口同聲,就好像排練好的一般,當下鬧了個大紅臉。
  楚凌霜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師妹你就別發感慨了,趁早找劍是正經!我看在那蓮花峰周圍的可能性很大!"
  羽先生笑道:"也罷,左右無事,就陪你們去轉轉吧!"說完,雙槳一扳,小舟便乘著雲濤朝蓮花峰駛去。未到峰前,小舟已慢慢下行至深谷中,停在了崖下。眾人下了舟,羽先生將袍袖一拂,笑道:"自個兒去玩吧。"
  小舟忽地化成一隻大雕,雙翼張開,沖天而起,沒入雲中。羽先生這才回過頭來說道:"
  你們打算怎麼找呢?"
  趙燁忙道:"反正我們也要找神泥,四處挖掘,順便幫師姐們留意就行了。"
  趙勝雪低聲道:"多謝趙師兄。"臉卻已自紅了大半。
  於是眾人找了一陣,可惜皆無所獲。羽先生盤膝坐在一塊大石上叫道:"大夥兒歇歇吧,待我來彈奏一曲解悶如何?"
  "太好了!"楚凌霜擦著額頭的汗珠笑道,"師叔琴藝天下冠絕,正該好好聆聽才是!"
  "今天彈什麼曲子啊?"趙勝雪笑問道,"別又是什麼《瀟湘水雲》《醉漁唱晚》《梅花三弄》《陽光三疊》什麼的。"
  "是啊!還有《廣陵散》《風雷引》《龍翔操》《烏夜啼》等等也不准奏!"楚凌霜補充道。
  "對!還有《幽蘭》《高山》《流水》《鹿鳴》《陽春》《白雪》《獲麟》《離騷》……"
  趙勝雪滔滔不絕,一口氣說了十七八個名字。
  她們說的都是古琴曲,其中有的早已失傳,眾人大半都未聽過。卻聽羽先生笑道:"原來你們今天是來考我的?好!今天就彈一首你們從未聽過的。"當下將雙手由內向外一抹,橫空出現了七條淡淡的光線,泛著點點金輝。
  只見他一手按弦,一手五指輪撥,頓時泠泠之聲從他指尖飛出,如鳴金鐘,如擊玉磬,清澈寬潤,眾人均都聽得入神。漸漸地,曲調轉向哀婉,如泣如訴。一曲奏罷,趙勝雪與楚凌霜早已眼眶兒盡紅。
  眾人均默然不語,過了良久,藍烜嘆道:"孟郊曾云:'學道三十年,未免憂生死。聞彈一夜中,會盡天地情'。這首《雉朝飛》果然是人間絕響!"
  羽先生大喜道:"小兄弟你竟然知道此曲的名稱?那你可知此曲的來歷?"
  藍烜搖頭道:"在下幼時曾聽人彈奏過此曲,但不知其由來。"
  羽先生捻須笑道:"這是春秋時衛候女傅所作。衛侯之女嫁給齊國太子,走到半路上聽說太子死了,便問師傅該怎麼辦。師傅說:'暫且去參加喪禮。'等喪禮結束後,衛女卻不肯再回娘家,抑鬱而死。她師傅很後悔這件事,拿著衛女生前使用的琴,在衛女的墳前彈奏。這時有兩隻野雉一起從墳墓裡飛出來。她撫摸著雌雉說:'你果然變成雉鳥了嗎?'話未說完,兩隻雉鳥一起飛起來,一會兒就不見了。師傅很悲痛,彈著琴創作了此曲,所以叫《雉朝飛》。"
  眾人方才明白為何此曲為何如此憂傷,催人淚下了。便正在這時,就聽見姜輝叫道:"《雉朝飛》,真的把雉鳥引來了!"
  第十六章 且逐雉鳥求翠羽 但見飛劍幻神華
  眾人回頭看時,果然在不遠處的坡上站著兩隻雉鳥。全身濃褐,唯有頭和頸為灰黑色,它們的臉是艷紅色,頭側連目處有一對白色羽簇伸出頭後,宛如一塊潔白的小圍嘴。尾部是長長的羽翎,外邊羽毛披散如發並下垂,猶如馬尾一般。
  "這是鶡鳥,極為少見。"羽先生道,"此鳥性情暴躁好鬥,因為其羽翎似馬尾,所以又叫褐馬雞。"
  "師叔,你的集翠裘上有它的羽毛麼?"趙勝雪好奇地問道。
  羽先生搖頭道:"此鳥甚為少見,若要它解羽,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那我們來幫您!"楚凌霜笑道,一面朝它們躍了過去。
  那兩隻鶡鳥原本是被《雉朝飛》的琴聲所吸引過來,忽見有人朝它們撲擊,頓時轉身就跑。
  楚凌霜左足在地上一點,一起一落,恰攔在了它們前面,將其逼轉了回來,一面叫道:"
  師妹塊攔住它們!"
  趙勝雪有些不解,問道:"幹什麼啊,師姐。它們又沒招你惹你。"
  "我知道了!"藍烜笑道,"她這是用求鶴翎的方法!"
  "什麼求鶴翎的方法?"歐正清好奇地問道。
  趙燁笑道:"這故事我倒聽說過。隋煬帝大業三年下令製造儀仗隊中以羽毛裝飾的旗幟。
  因為造旗用的羽毛大多出產自江南,為此差不多將鳥羽搜羅光了。當時湖州烏程有個人,身上披著羽毛偽裝,進山去捕鳥。他看見一棵大樹有一百尺高,樹上有個鶴巢,裡面有大鶴在養育幼鶴。這個人要捉鶴拔取羽毛,可是樹的下部沒有枝丫,樹高上不去,便拿著斧子砍伐大樹。鶴知道人一定要捉到它取毛,恐怕幼鶴被人殺害,就用嘴拔下身上的羽毛扔下來。人拾起羽毛,全都合乎標準,就不再伐樹了。現在楚師姐這麼逼它們,就是要讓它們自己把羽毛拔下來。
  "
  "師姐,那豈不是變相勒索了嗎?"趙勝雪聽後大聲道,"再說了,它們能懂你的意思麼?"
  楚凌霜不停地攔著鶡鳥,口中說道:"你不幫忙就算了。我看它們能夠辨明琴音,大有靈性呢!"
  趙燁站起身來道:"楚師姐,我來幫你。"便從側翼兜了上去。
  那兩隻鶡鳥奔突一陣,見不能脫身,便撲閃著翅膀從趙燁頭頂飛了過去,落下了兩根長翎。
  "成了!"趙燁高興地說著,伸手去抓。
  沒料到另一隻鶡鳥恰在這時也飛了過來,翅膀扇起的風將那兩根翎毛遠遠地吹開,落到了一叢矮樹後面。趙燁嘆了口氣,走過去便要把羽毛撿回來。
  羽毛正落在了一處藤蔓上,趙燁踩著那些碗口粗細的樹藤走了過去。剛拿起羽毛便聽見腳下"咯喇"一聲,象是樹枝折斷的聲音。原來那藤蔓吃不住趙燁的重量,斷了幾根。趙燁只覺得腳下一松,身子便往下墜落。
  他們剛才所處之地已是崖底,趙燁恰好站在了一道地塹的上方,那裡被千纏百結的藤蔓遮蓋住,外面一點兒都看不出來。此刻藤蔓一斷,便掉了下去。
  幸好那地塹不是很深,很快趙燁的雙腳便沾上實地。他再抬頭望去,頂上黑漆漆一片,竟不見絲毫陽光。他將手掌伸出,點著了幽火,權當照明之物。
  藉著微光,他細細打量了一下四周,只見岩壁上刻著許多花紋圖案,象是符籙一般,不覺大奇道:"這兒難道有高人到過?"便想起羽先生所說的祝飛雪藏絳雪劍的事來,心中暗忖世事絕不會那麼巧。於是打點起精神,沿著地塹慢慢朝前走去。
  且說趙勝雪見趙燁去撿羽毛,半晌不見回來,不禁大為擔心,忙帶著楚凌霜過去查看。只見樹叢後藤蔓糾纏,並無趙燁的蹤影,也不見那兩根翎毛,又見那藤蔓有些斷口,便猜到了七八分。楚凌霜放出了自己的玄霜劍,白光縱橫,一頓翻飛,立刻將那些藤蔓斬了個乾乾淨淨,地塹便露了出來,足足有十來米闊。
  兩人走到地塹旁向下望去,黑乎乎看不清楚,不知道有多深。楚凌霜道:"奇怪!此刻陽光正盛,為何地塹下面一絲光都射不下去?難道被施了什麼法術?"兩人不敢擅自下去,就將眾人叫了過來。
  羽先生細細察看了一回道:"這條地塹似乎被人施了法術,故日光不能直下。"
  "趙師兄一定是掉下去了,這可如何是好?"趙勝雪急道。
  便在此時,只聽得地塹中一聲巨響,宛若晴空霹靂,一道紅光激射而出,疾如閃電,光華耀眼,寒氣逼人。
  羽先生叫道:"莫非這就是絳雪劍?快把它攔下!"楚凌霜未等他話說完,便已將玄霜劍放出,但見一道白光直追而去。
  便在此時,從天外又飛來一道青光與一道烏光,合著白光一起包圍了上去。
  趙勝雪大喜道:"大師姐,三師姐你們也來了!"
  只見雲層中兩道人影墜落,卻又是兩名白衣女子,她們並不說話,只是控制著各自的寶劍圍鬥絳雪劍。
  青、白、烏、紅四道劍光在空中展開大戰,夭矯騰挪,變化無窮。那絳雪劍雖然同時受三道劍光攻擊,卻也未見有衰敗的跡象。又鬥了片刻,青光竟被打落塵埃。一名女子急忙將它收了回來,已見劍刃上多了米粒般大小一個缺口,十分心痛,差點就要哭了出來。
  羽先生忙安慰道:"若風你別難過。天風劍有靈性,憑你的元神之氣自會慢慢復原。"那女子這才止住了。
  再看剩下的兩道劍光,已沒有剛開始那麼靈動了,楚凌霜與另一名女子渾身大汗淋漓,身子搖搖晃晃,已是在勉力支撐。她們深知只要被絳雪劍脫困而走,想要再找到它就會是千難萬難,因此只得咬牙堅挺。
  藍烜諸人空有一身本領卻無飛劍在身,幫不上忙,自是焦急萬分。
  第十七章 行長空 四女同追絳雪劍 入古洞 道人暫借集翠裘
  這絳雪劍為何會飛將出來?其中緣故倒與趙燁有關。且說趙燁沿著地塹朝前走了一陣,忽然發覺兩旁的岩壁極為光滑,竟像是被打磨過一般,便暗想這條地塹到底是天然而生還是人力開鑿而成。卻見前方已到盡頭,卻是凹凸不平的山崖,與兩邊大不一樣。在山石正中,長著一個紅色的劍柄,像是一把寶劍插在岩石中一般。
  趙燁暗想:這石壁十分堅硬,寶劍居然也能刺進去,可見是個神物!定是道長所說的絳雪劍了,待我拔出來當作禮物送給趙師姐。便將兩根長翎放在一旁,雙手握住劍柄,拚著平生力氣往外一拔。
  他原以為寶劍刺入石中,定是牢固至極,本做好了失敗的打算。甫料一下子劍身就露了出來,倒似在豆腐中拔筷子一般。只是用力猛了,身子失去平衡,仰天摔倒。就覺得手掌一陣劇痛,絳雪劍已脫手飛了出去。
  他忙看自己的手心,被擦得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匆匆包紮了一下,撿起翎毛就要出去。
  適才他一直點著幽火,倒也不覺什麼,此刻他雙手受傷,幽火熄滅,才發現這洞中另有一種淡淡的光源。方圓五步的地面都籠罩在一片微光之下,而在這個範圍之外,依舊是漆黑一片。
  趙燁蹲下身來,撮起一些泥土,放在掌中觀看。只見那些泥土中沒有絲毫塵屑,均是象四分之一顆米般大小,每一粒都發著淡淡的毫光,就像是珍珠般。趙燁心中一動:"這倒和崔師叔所說的極似,莫非就是神泥?暫且先挖些回去看看。"當下掏出小鏟玉盒,挖了滿滿一盒。這才收拾好東西,拿著長翎往外走去。
  走到剛才跌下來的地方,卻見頭頂一片陽光。原來絳雪劍飛出,早已將地塹頂上的符咒衝破。他抓住一根垂下來藤蔓,先試了試結實程度,這才雙手交替,攀了上去。
  其實地塹一點兒不深,也就二十來米,趙燁只幾下就出來了。就看見藍烜諸人都站在一旁,面帶焦急之色。趙勝雪和楚凌霜,還有另外兩位裝束相同的白衣女子,想必也是神女宮四大弟子裡的。再抬頭望空中看去,劍光閃爍,劍氣縱橫,三道光華正在那兒纏鬥。
  他朝前走了幾步,聽見羽先生在勸道:"算了,讓它去吧。再鬥下去你們會受傷的!"
  "不行!"楚凌霜咬牙道,"師妹……好容易……才找到她……的兵器,怎麼……能輕易就……放走呢!"
  但見藍烜跺腳道:"早知道我就把流光破影帶來了,好歹也可助上一臂之力啊!"
  只見白光與烏光在空中搖搖欲墜,敗落只是早晚的事。忽地破空之聲大作,兩道劍光墜下,絳雪劍飛出了包圍圈,如長虹般朝西方逃逸而去。
  "快追!"楚凌霜叫道,和三女一同躍身而起,步入空中,便見四個人影追著一條紅色的細線,沒入了雲中。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趙燁這時才開口問道。
  眾人回頭看見他安然無恙,皆十分高興。
  "小燁子,你沒事就好。"齊格勒笑著說道。
  羽先生撮脣一呼,將適才飛去的大雕又召了回來,重新化作小舟。"大家快上來,我們去追他們!"
  眾人急急上了船,羽先生雙槳一擺,小船兒急升而起。這次行舟卻和剛才大不相同,昔時為的是觀賞黃山雲海風光,故小舟一葉,緩緩而行;而此刻船兒駛得卻是風馳電掣,山風迎面吹來,猶如刀割一般。一路上羽先生給大家作了一下簡單的介紹,原來後來的那兩名女子正是神女宮大弟子秦若風與三弟子燕幽雨。
  很快便看見絳雪劍急速地朝一座山峰投了下去,趙勝雪她們也跟了過去。
  "怎麼回事?"站在後面的姜輝未曾看見,忙問道。
  藍烜道:"好像絳雪劍飛進前面山裡去了。"
  歐正清抬眼望去,不覺心中一動。那山峰的走勢形態,無不與他夢中所見的那幅黃山雲海畫相契相合,正覺得此事巧極,忽然舟身往下一沉,耳中便聽得羽先生叫道:"我們也下去看看。"
  等到小船兒落了地,眾人看見四女正圍著一個洞口發愣。趙勝雪見羽先生趕來,便上前道:"師叔,您在黃山這麼多年,可知這兒有個洞麼?"
  羽先生搖頭道:"從未見過。絳雪劍飛進去了麼?"
  秦若風點頭道:"正是。我們趕了一陣,就見它轉頭衝這兒飛來,沒入石壁之中,接著斗大的石塊紛紛掉落,便顯出了這個洞口來。"
  "師叔您來看。"楚凌霜將羽先生引到洞前,"落下的石頭中滲有硃砂的痕跡,石壁上也有鑿就的符籙花紋,我們怕是什麼先輩封印妖邪的所在,因此不敢擅入。"
  羽先生點頭道:"那絳雪劍既然是勝雪的兵刃,自然要勝雪自己降伏才是。別人插手,終究與修行有礙。這樣吧,就由勝雪一個人進去。
  "那怎麼行?!"燕幽雨道,"我們怎麼能讓師妹一個人涉險呢?!"
  "無妨無妨!"羽先生微微一笑,轉頭對那小舟道:"快把集翠裘取來!"小舟一聲長鳴,化作巨雕而去。過了片刻,雕兒又飛了回來,爪中緊緊攥著一物,到得眾人頭頂,將爪兒一松,那物飄然墜下,正落在了他的手中。
  羽先生將那物打開,原是一件五色斑斕的羽衣,光鮮奪目,乃是集眾鳥之翎所成的至寶。
  他對趙燁伸手道:"把褐馬翎給我。"
  趙燁不敢怠慢,從懷裡取了羽翎雙手遞上。羽先生接過,與鷫鸘翎一起握在手中,取了一枚銀針,在羽根處都扎上了小孔。接著伸手拔下頜下兩根長須,將那四根羽翎分左右穿過,綴於裘上。然後對趙勝雪說道:"你穿了這件集翠裘,自有百鳥之靈護衛,足可保身。
  進洞之後憑心意與之交流。要知道馴劍如馴馬,初時極難,只要能令它心服,自然會終身為你所用。不要耽擱,快進去吧。"
  趙勝雪仍舊有些遲疑,披著集翠裘在洞口駐足了好一陣,方咬牙準備入洞。便聽得趙燁叫道:"且慢!我陪趙師姐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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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嗔怒詈罵 暗藏玄機 石室香冢 悄葬芳魂
  羽先生看了趙燁一眼,暗嘆天意,卻板臉訓道:"你有多大本事就想進洞?!你護衛得了勝雪麼?"
  "我……"趙燁知道自己的道術和神女宮諸人差了老大一截,原不該出頭,可見到趙勝雪擔心的神色,心頭卻油然生出一種要保護她的念頭,也顧不得自己法力低微,便要與她同去。此刻被羽先生一訓,猶如一盆涼水當頭澆下,臉上便飛上兩片紅雲,低頭不語。
  趙勝雪見趙燁主動要提出陪自己入洞,大是感激。此刻見他被師叔訓斥,心下不忍,便走過來笑道:"師叔您就借他幾件防身法寶不就成了?"
  "笑話!"羽先生怒道,"本派的寶物豈可亂借!這小子自要尋死,也怨不得別人!"說完在他肩上輕輕一推,罵道,"快走,快走!"
  趙燁受他話語相刺,心中早有忿忿之意,如今聽得他如此說,便將頭一抬,笑道:"生死由命,凡事皆講究一個'緣'字,若上天要我死在此處,也是我命該如此!不勞道長費心!"說完,一把拉住趙勝雪的手,大步踏入洞中而去。
  羽先生捻須不語。楚凌霜道:"師叔何苦如此說話,有損趙師兄的顏面。"語氣中大有責怪之意。
  "哈哈!"藍烜卻笑道,"楚師姐,你師叔這是在幫小燁子呢!"
  羽先生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心道:"我此番行事,原料無人看得出來;沒想到此子在一旁洞若觀火,將我的心思竟看得一清二楚,隱門法主果然並非浪得虛名!"當下沉臉道,"笑話,我為什麼要幫他?!他非我門中人,生死和我毫無關係!"
  藍烜吐了吐舌頭,背著那羽先生做了個鬼臉,閃到一旁,不再說話。
  卻說趙燁因一時衝動,拉著趙勝雪進了洞,只見曲曲折折一條通道,沒入黑暗之中,兩邊石壁嶙峋,犬牙交錯。行了幾步,趙勝雪低聲道:"趙師兄,請放開手……"
  趙燁這才發覺自己一直都緊緊攥著趙勝雪的手,忙不迭將手一松,臉上頓時熱了一大片,幸好四周昏暗,窘態才沒有被看見。
  "對不起,趙師姐。我……"趙燁想解釋道。
  趙勝雪笑道:"咱們也別師姐師兄地亂叫了,我跟著他們叫你小燁子,你就叫我勝雪便成。這兒太暗了,你帶照明的東西了麼?"
  "沒有,不過我有辦法!"趙燁一面答著,一面將掌中幽火點燃。藍熒熒的火光在洞中搖曳著,映著他們兩個的臉。
  "我們朝裡走吧,小心點。"趙燁當先朝通道深處走去,趙勝雪緊緊跟在他的後面。
  又朝裡走了數十步,迎面微微有風吹來。趙燁欣喜地叫道:"有風,前面有通路!"當下便大踏步朝前奔去。
  果然,再行數步,通道已到頭,原是極大一個石洞,足足有五六層樓那麼高,石壁上端有許多小孔,日光便透過小孔射了進來,將石洞照得非常明亮。洞中央有一高台,上面放著一具石棺。
  趙勝雪眼尖,早就看見絳雪劍正插在棺蓋之上,雖然怕這石棺中有什麼古怪,但仗著集翠裘護身,便大膽去拔。堪堪剛觸及劍柄,便覺得有一股大力將自己的手彈了開來,身子站立不穩,差點從台上掉下來。
  趙燁忙上前將她攙扶住,低聲道:"別著急,先看看再說。"兩人轉到棺後,看見棺上刻著幾行銘文:"白璧無瑕,黃泉行止。魂斷峰頂,骨埋山趾。我作誓詞,祝霾壙底。千百年後,有人發此。爾心悔耶,消為泥滓。爾儻無悔,心終不死。"
  下面是落款:"崔元之為愛侶祝飛雪而作"。
  "原來那個男的跳崖並沒有死,還把她的妻子葬在此處。"趙勝雪嘆道。
  "這絳雪劍原來是來此護衛故主的,鋼鐵有情,九泉之下當無憾了。"趙燁望著那把絳雪劍道,"這祝飛雪既然是貴派長輩,應該正禮祭拜才對。"
  "我也是這麼想的。"趙勝雪對著石棺跪了下去,三叩首,祝道:"晚輩趙勝雪,特拜見本門前輩。"趙燁也在後面鞠躬行禮。
  趙勝雪禮畢,剛剛站起,便見那絳雪劍跳躍而出,在空中盤旋了三圈後,直至落到了她的面前。趙勝雪大喜道:"多謝前輩贈劍!"上前握住劍柄,輕輕一拔,就覺得有一股暖流從指尖流向心頭,她知道絳雪劍已經接受了自己這個新主人,風霜雨雪四劍終於又能聚在了一起。
  "我們也該走了。"趙燁輕聲道,"大家還在外面等著呢。"
  趙勝雪收起寶劍,又朝石棺磕了一個頭,這才和趙燁一起朝洞外走去。剛行了幾步,便聽見身後"轟",像是重物墜地的聲音。
  他們忙回身,發現棺蓋裂成了兩半,掉了下來。原來絳雪劍削鐵如泥,落下之時,早已將石蓋刺裂,此刻裂痕加劇,吃不住重量,便碎裂開來。兩人大驚,趙勝雪更是面如土色,叫道:"糟糕。毀壞了前輩的陵寢,這可怎麼辦?"
  趙燁安慰道:"這是絳雪劍的緣故,和你無關。說不定正是祝前輩要顯露給我們看也未可知。"說完,壯起膽子走到石棺邊上,探頭往裡一看。臉上頓時露出了驚訝之色,猶帶著一絲欣喜的神情,對趙勝雪招手道:"你快來看呀!這事兒果真奇怪!"
  第十九章 但見屍骨成碧水 情昭日月證丹心
  趙勝雪惴惴地走過來,往棺中看去,裡面什麼東西都沒有,只是貯著滿棺的清水,綠油油的,透出刺骨的寒氣。
  "怎麼會這樣?"趙勝雪奇道,"沒有屍骨。"
  "'爾心悔耶,消為泥滓。'而現在只是化成一汪碧水,不帶絲毫渣滓,可見祝前輩……"
  "她至死不悔!"趙勝雪嘆道,"'爾儻無悔,心終不死。'既然是死在宮主手中,定是違反了宮規,我也只能同情他們之遇。"她注視著棺中的碧水,搖著頭低聲說道。
  洞中光線甚暗,根本看不清水下面,趙勝雪凝視了一會兒,隱隱約約看見水底似有些什麼事物,便告訴了趙燁。趙燁視了一陣,亦不甚清楚,又不敢伸手去撈,正在遲疑間。就看見水下"咕嘟咕嘟"地冒起泡來,起先只是如串串細珠,但漸漸地越來越多,越來越大,滿棺皆沸,竟像是下面有把火在燒一般。
  趙燁拉著趙勝雪退開了幾步,棺中水汽蒸騰,彌漫開來。兩人均不知會出何事,都全神戒備。忽見"砰"地一聲,水花四濺,幸好隔得遠了,兩人的衣衫才未被沾濕。便在此時,從棺中飛出一個綠色的光點,快捷無倫地朝他們射了過來。
  趙勝雪眼明手快,揮劍一擋,"叮"地一聲,已將那光點擊開,但自己手臂也是一陣酸麻,幾乎握不住寶劍。那光點在石壁上彈了一下,又朝他們飛來。趙勝雪已然無力再格。趙燁急忙閃身護在她前面,搶過絳雪劍,將刃衝外,直劈而去。光點恰好撞上劍鋒,趙燁只覺虎口一震,長劍已脫手,光點毫無阻滯,直朝他胸口飛來。
  就在這危急時刻,趙燁肩頭忽覺一陣火辣辣地,有熏炙之感,接著那股感覺仿佛是一條爬蟲般,迅速地從肩頭移到了胸口。也正在此時,光點恰好擊中。便聽得"當"地一聲,如金鐵相擊,那光點竟陷在了他的胸口。
  這一下仿佛被一柄大錘狠狠地砸了一下,幾乎肋骨寸斷,趙燁屏住呼吸,強忍著疼痛,用手指拈住光點,拔了出來。
  趙勝雪大驚道:"你沒事吧?"
  趙燁搖了搖頭,將光點交給了她,然後背轉身子,將上衣解開,察看傷勢。果然,在胸口處無端多了一片薄薄的護胸甲,非金非鐵,竟不知是何物所鑄,此刻上面有一個淺淺的凹槽,自然是光點擊中的地方。他輕輕地將薄甲取下,整個胸口便露了出來。只見左乳下方碗大一塊紫青淤斑,他試探著呼吸了一下,胸部起伏牽動,隱隱有些生疼。自覺肋骨未斷,乃是皮肉傷而已,這才放心,將衣衫系好,轉過身來。
  趙勝雪手中的光點比剛才黯淡了不少,可以看出它的形狀像是一枚珠,直徑約有一寸,渾圓,作碧綠色。趙燁將薄甲給她看了,詫異地說道:"怎麼會多了這玩意兒?"
  "呀!這是師叔的流水玄龜甲。"趙勝雪驚道,"怎麼會在你這兒?"
  "流水玄龜甲?"趙燁有些不明白。
  "是啊。動若流水,堅若玄龜。平時有質無形,看不出來,一遇到外力襲來就會自動防護受擊之處,是一等一的寶物!"趙勝雪羡慕地看著他手上的薄甲。
  趙燁似懂非懂,忽覺得手上一熱,那種熱辣辣的感覺又出現了,忙低頭看時,卻驚訝地發現手中的薄甲竟淡淡地沒入自己的手掌之中了。
  "別傻愣著了,快來看看這顆珠子。"趙勝雪在一旁叫道。
  光點已經完全黯了下來,成為了一顆普通的珠子。趙勝雪將它在掌中轉了轉,說道:"你看,珠子裡有一點紅的東西!"
  趙燁接過珠子,高高舉起,果然在珠子的下面有一滴殷紅之色,狀若鮮血。他將珠子輕輕地轉了轉,那滴紅色也隨之轉動,始終位於最低端。趙燁指著石棺道:"這珠子是從棺中飛出,定是祝前輩將遺物相贈,你也一併收下了吧。"
  "不!此珠是被你抓到的,該由你收下才對!"趙勝雪推辭道。
  趙燁謙讓了許久,無奈趙勝雪執意不收,只好說道:"既然如此,那我就還給祝前輩吧。"說完走到棺邊,欲將珠子投入。卻見棺中滴水全無,只余白衫一襲,已半爛,中有紅色石一塊,似心之形狀。趙燁大膽將它取出,果然是人心一枚,血管分明,纖毫可辨,只是已經化作了石質。
  "'爾儻無悔,心終不死',想不到真的是這樣!"趙燁嘆道。
  趙勝雪道:"且都拿出去讓師叔看看,他熟知本門掌故,或許知道。"
  趙燁自是同意,便和趙勝雪出洞而去。
  眾人在洞外等候了半日,都心焦難耐,此刻見二人安然無恙出洞而來,趙勝雪手中握著的正是絳雪劍,均大喜。趙勝雪先將集翠裘脫下,交還給了羽先生,再將洞中的所見向大家略微說了一遍。
  羽先生聽罷後捻須道:"原來她就葬在此處,我也時至今日方知!算來她該是你們的師叔了。"他苦笑了一下,"呵!好一個'心終不死',崔元之有如此有情人,也是他前世修來的福分啊!可惜造化弄人,天地不容,終究還是幽冥相隔。雖有碧血丹心為證又能如何?"
  第二十章 求珠塵 萬物皆有定 鑄大錯 斯人竟成狂
  趙燁將珠子呈上道:"這顆珠子,不知為何物。"
  羽先生拿過珠子,轉了轉,笑道:"這是赤心珠,為祝飛雪元神所煉,竟成至寶。小子,你有沒有受傷啊?"
  趙燁行禮道:"多謝前輩賜甲,要不然在下定然是命喪當場!"
  羽先生在他肩頭輕輕一抓,早已抓起一物,放入了懷中,然後把赤心珠交給趙燁道:"好好留著,可做防身之寶。"又將石心接過,細細看了半天,嘆道:"飛雪其心如石,至死不悔,你們將它帶回神女宮給你們師傅看看,就說是我說的,讓她想想當年我們的所作所為是否錯了!"
  秦若風正色道:"師叔莫要這麼說。神女宮門規森嚴,掌門那樣做必定有她的道理!"
  羽先生搖頭道:"你呀,越來越像你師傅當年的模樣了,神女宮宮主的位置將來恐怕也要你來坐的。"一面說,一面望著她直搖頭。
  趙勝雪忙道:"我們會給師傅帶話的,師叔你多保重,我們走了。"說完便和三位師姐飛天而去。
  藍烜笑道:"既然此間事了,那我們也該告辭了。我們還要去找那神泥救人呢。"
  趙燁這才想起在地塹中所挖之土,忙將玉匣取出打開道:"這是我在那地塹中挖來的土,能在暗處生光,定非凡物。"
  藍烜接過去細細看了一遍,笑道:"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這正是神泥,又叫珠塵,久服可以辟谷長生!"
  姜輝笑道:"那我們快去多挖點。也好在修行時拿來當飯吃啊。"
  眾人便又回去找那條地塹,可是卻發現再也找不到了,那些藤蔓的下面都變成了堅硬的實地。
  "這是怎麼回事?"趙燁驚道。
  羽先生微微笑道:"一飲一啄,莫非前定。神泥該為你所得,這本是緣。但只得一盒之數,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可能。"
  藍烜點頭道:"先生說的有理。我們還是回去吧,奕飛還在等著我們呢!"當下便和羽先生告辭。
  羽先生甚是熱情,送他們到了山下方才回去。
  五人趕回了城隍廟,將玉匣交給了崔慎思,讓他辨別。
  果然,崔慎思十分激動,捧著玉匣連連點頭道:"是的,就是這個!飛雪有救了!"竟眼眶兒通紅,喜極而泣。
  "飛雪?!"五人異口同聲大叫道。
  崔慎思驚道:"怎麼,莫非你們……"
  趙燁點了點頭道:"我們遇到了神女宮的人。"
  崔慎思臉色有些難看,低沉著聲音道:"她們說了些什麼?"
  歐正清搖頭道:"什麼都沒說,就是一位叫趙勝雪的姑娘來黃山找絳雪劍。"
  "絳雪劍……"崔慎思望著遠處喃喃道,"那是飛雪的佩劍,當年……當年我在三峽見到她的時候,她就是拿著絳雪劍,一身白衣……"說到此處,昔日往事浮上心頭,話語便愈轉溫柔。大家面面相覷,都有些好笑。
  藍烜咳嗽了一聲,說道:"我們已經把神泥找來了。就可以幫奕飛重塑肉身了。"
  崔慎思這才回過神來,問道:"那她們找到絳雪劍沒有?"
  趙燁點頭道:"找到了。還發現了祝飛雪前輩的石棺。"他這一句話甫出口,便見崔慎思仿佛被針扎了一下般直跳了起來,大叫道:"什麼?你們居然找到了飛雪的陰居?"
  齊格勒上前道:"事實上是絳雪劍帶著我們找到的。"當下便將事情簡要地敘述了一遍。
  崔慎思臉色煞白,眼眶通紅,顯然情緒十分激動。當他聽到棺蓋斷裂,不見屍骨,只余赤心一顆時,再也忍不住,淚水涌出了眼眶,仰天叫道:"飛雪啊飛雪,任世人如何評說,你始終不後悔跟我在一起。我此生已無憾了!"他轉頭問趙燁道,"你們可曾把赤心帶來?"
  趙燁搖了搖頭道:"沒有,被羽先生交給了趙勝雪帶回神女宮去了,只有……"他話未說完,就見崔慎思身子一軟,搖搖晃晃似乎要跌到。歐正清忙上前將師傅扶住。
  崔慎思一字一句地問道:"你說神女宮把赤心帶走了?"語氣大是嚴厲。
  趙燁不明白他這麼問是什麼意思,但還是實話實說,點了點頭。
  "天哪!為什麼會這樣!"崔慎思大聲叫道,一把推開了歐正清,便朝廟門奔去。馬道長在後面大叫道:"慎思!"但崔慎思不答應,也不回頭,只是朝外狂奔。忽然被山門的門檻一絆,跌倒在地。
  眾人都是大驚,看來崔慎思此刻正是魂不守舍,連門檻都未曾注意到。歐正清趕了過去一面叫道:"師傅,你怎麼了?"
  崔慎思手一撐,便已站起,回頭叫道:"你別過來!"
  歐正清被他一喝,不禁停下了腳步。眾人見崔慎思臉上被石子兒劃了老大一個口子,鮮血長流,可他自己卻渾然不覺。他的目光從左至右掃了一遍,眾人被他看得心中直發毛。
  崔慎思伸手一指,啞著嗓子道:"你們幹的好事……"話未說完,猛地噴出了一大口鮮血。他也不驚,伸手在脣際一抹,一手捂著胸口,踉踉蹌蹌朝巷外跑去,片刻就不見了蹤影。
  歐正清幾乎要哭出來了,語帶哭腔地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師傅他怎麼會變成這樣?"
  趙燁搖頭道:"不知道啊。難道我們做錯了什麼事?"
  藍烜點了點頭,無奈地嘆道:"我們的確做錯了一件事!"
  第二十一章 無雙神術 柳枝作骨 絕頂妙法 珠塵生肌
  "那顆赤心中必定蘊著祝飛雪的魂魄,崔師叔就想用神泥來讓他復生。可現在……"藍烜搖了搖頭,不再繼續。
  "那師傅會去哪裡呢?"歐正清焦急地問道。
  "還會去哪裡?"齊格勒望著門外道,"只有一個地方可去!"
  眾人異口同聲道:"神女宮?!"
  "他是想要把飛雪要回來。"
  "糟了!"歐正清叫道,"神女宮主正是殺死祝前輩的人,師傅這麼去豈不是凶多吉少?不行,我要跟著去!"說完便朝廟門外奔去。
  "正清!"馬道長大聲喝道,"站住!"
  歐正清不敢違拗他的話,只好停了住腳步。
  馬道長嘆了口氣道:"正清你司勾魂之職,怎能擅自離開?你們都留下,幫助你們的朋友塑身。神女宮由我去就可以了,馬家在江湖上還有三分薄面,她們應該不會為難我的。"
  "道長……"歐正清一時間竟無語,唯有緊緊地抓住馬道長的手。
  藍烜道:"正清,就讓道長去吧。我們再派人去黃山求羽先生幫忙,相信你師傅不會有事的。"
  歐正清點了點頭,放脫了手道:"那黃山我去!"
  藍烜正色道:"你還有冥差,不能擅離。黃山就讓六師兄去吧。"說完便回頭吩咐姜輝前往黃山一趟,然後搭著歐正清的肩膀笑道:"你還有什麼不放心麼?"
  "既然都安排好了,那麼咱們快點來救奕飛吧!"趙燁急道。
  "別急。我們先送送道長,順便買點材料。"藍烜笑道。
  眾人送走了馬道長和姜輝後,在藍烜的帶領下轉往菜市場而來。
  "幹什麼?要燒菜麼?"趙燁不解地問道。
  藍烜在他後腦勺上輕輕地擊了一下,笑道:"當然不是!快去買五隻烏骨雞來!"
  "買雞?"趙燁有些不明白。
  齊格勒推了推他道:"掌門師弟讓你去買自有他的道理,我跟你一塊兒去。"兩人便朝攤位走去,不一會提拎著五隻白羽烏雞回來。
  "行了,咱們回去吧。準備和泥!"藍烜笑道。
  "好,我去打水!"趙燁端起臉盆便要外走。
  "這是神泥,怎麼能用水和呢?你去院子裡砍一些柳枝來。正清,你去把它們殺了,用血來和泥!"藍烜指著那五隻烏雞道。
  歐正清不解地問道:"這是為何?有什麼講究麼?"
  藍烜點頭道:"當然了。雞屬木,而骨反烏者,巽變坎也。即接受了水、木之精氣。加上用鐵盆和泥,最後用烈火焚烤,塑出來的人身才會合乎五行,通達陰陽。"
  "原來是這樣!真長見識!"齊格勒一面讚嘆道,一面殺雞放血,不一會兒便積了滿滿一盆。而趙燁也興衝衝地抱了一大捆柳枝回來。
  然後藍烜將趙燁所挖得的神泥放入一個鐵盆中,讓歐正清慢慢地將雞血倒入,同時齊格勒在邊上拿了一根鐵棍不斷地攪著,等到泥漿的稀稠程度合適的時候,藍烜就做了個手勢,示意歐正清停止加血,接著將雙手伸入盆中,如同和面般用力地揉搓著。
  慢慢地,一盆珠塵被揉成了血紅色的稠漿。藍烜一面攪著,笑道:"現在我們只需搭個人的骨架就行了。"
  齊格勒拿刀將柳枝按照人的骨架長短截出了胸、肋、脊、肱,臂、髀、脛及勞堂諸骨,用細線編在了一起,又用細的柳條編製髖胯和頭骨,全部搭配起來,略略成一個人的模樣。
  藍烜便往上抹泥。先粗粗涂一遍,待其少幹,則上第二層。如此反覆上了九遍,泥人的腿已有二手環合般粗細,方才停止。
  藍烜又拿出一柄小刀和一把小鏟,細細塑出手腳眉眼肌肉並身體其他各細節部分,最後將皮膚打光,又在泥人頂門處用針插了幾個小孔,在表面略微抹了一些稀泥,使外表看不出來,再用炭火熏蒸一個小時,這才算大功告成。
  別看敘述簡略,可這些活讓四名少年足足忙了三天,尤其是塑像的藍烜,更是不眠不食,眼中布滿了血絲,不過看著許奕飛的樣子一點一點在自己手下浮現出來,他心裡充滿了成就感。
  "好了!"藍烜拍手道,"你們看如何?"
  眾人面前出現了一具許奕飛全身裸象,栩栩如生。不但形似,連神韻也表現得淋漓盡致。
  "太象了!"趙燁讚嘆道,"真的跟活人一模一樣!小師弟你太厲害了,都快趕上泥人張了!"雖然藍烜已是掌門,可是趙燁依然喜歡像當年一樣叫他小師弟。
  "我去找點東西來,"歐正清笑道,"總不能讓他光著身子成人吧?"他進去拿了一條大浴巾圍在了泥像的腰際。
  "哈,奕飛象是剛從澡堂子裡出來。"齊格勒指著泥像笑道。
  大家一看,也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眾人又鬧了一陣,方把泥像移到了一個不通風的房間中,並用厚厚的布簾把窗戶全都遮住,不讓一絲光亮進入。
  藍烜拿過關著許奕飛元神的小葫蘆悄聲道:"奕飛,你只管進去便是了!"將塞子打開,一個光點飛了出來,在空中盤旋一陣後,飛入了泥像的頂門中。
  眾人再看那塑像,發現似乎起了一些變化,原本是泥做的死物,如今竟似乎有些生氣從臉上散髮出來,而那雙眼睛中也仿佛有了一絲神采。
  第二十二章 驚覺妖人行假代 靜候摯友聚真元
  三天過去了,可是泥像依舊還是老樣子,一動不動地杵在那兒。趙燁每天都陪在它邊上,和它說話,可是一點兒反應都沒有,泥像仍舊是泥像,他甚至懷疑藍烜的辦法起來。
  "奕飛,你聽得見我說話嗎?我知道你聽得見的。"趙燁靠在墻上望著泥像道,"你可要快點恢復過來啊,我們都在等著你!有小齊,有小師弟,還有新朋友正清,我們都在盼著你早日取得肉身,到時候我們又能在一起並肩作戰了!我……"他說到此處,竟有些哽咽起來。
  "小燁子,吃飯了!"齊格勒在門外喊道,"今天我做的是烏雞湯!"
  趙燁笑了笑,這幾天他們是上頓烏雞,下頓烏雞,現在弄得一聽見"烏雞"兩個字就止不住反胃。"奕飛,我去吃飯了。待會兒再來陪你。"他走出了房間,悄悄掩上了門。
  桌子就擺在院中,一大盆熱氣騰騰的雞湯。可這頓飯個個吃得愁眉苦臉,趙燁剛吃了小半碗飯便放下了碗筷道:"我吃飽了。"
  歐正清也忙不迭地拍著自己的肚子笑道:"我也飽了,好飽啊!"還誇張地打了一個飽嗝。
  齊格勒左看看右看看,奇道:"前天你們要吃一大碗,今天怎麼小半碗就飽了?莫非是嫌我的廚藝不精?!"
  趙燁和歐正清急忙大搖其頭,辯解道:"哪有哪有!小齊的水平都快趕得上中南海的國廚了!是我們肚子實在太差勁,只能看著這麼香的美味,卻再也吃不下了。真是可惜啊!"
  一面還作出極為惋惜的神情。
  藍烜再也忍不住了,"噗嗤"一聲噴了一桌子米飯,哈哈笑道:"你們就甭裝了。齊師兄啊,你也不會換個花樣?天天煲雞湯,而且同一個味道不差分毫,任誰都會喝厭的。"
  齊格勒搖頭道:"誰說的?我天天都施捨給廟外的乞丐喝,也沒見他們厭啊!是你們太挑剔了,從明天開始我不煮飯了!你們自己燒吧!"
  "哈哈,齊師兄生氣了。我們快給他賠個不是吧。"藍烜笑嘻嘻地說道。
  齊格勒忙站起身來道:"這可不敢當!廚房裡還有半鍋,我去盛湯!"說完端著盆子進了廚房。
  藍烜悄悄地說道:"也真難為你們了!"
  趙燁笑道:"其實齊師兄的廚藝還是極好的。"
  正談笑間,齊格勒捧上了滿滿一盆雞湯,笑著問道:"你們在談什麼啊?"
  "我們在說小齊你廚藝精湛,堪稱食神啊!"歐正清大拍其馬屁。
  果然高帽人人愛戴,齊格勒笑著道:"哪裡哪裡。你們要是喜歡吃的話,我明天再做。"
  "還來?換個做法吧?"趙燁哀求道,"別又是煲湯。"
  齊格勒撇了撇嘴道:"好吧,那明天就做個紅燜雞塊。"
  藍烜側頭打量了他一番,笑道:"那我也想嘗嘗你的手藝。"
  齊格勒幫每人都盛了一碗雞湯,然後笑著說道:"你們慢慢吃,我去看看奕飛。"
  "我陪你一起去吧。"藍烜站起身來笑道。
  "不用了,掌門師弟還是慢用雞湯吧。"齊格勒伸手便要將他按回去。怎知藍烜手腕一翻,便已扣住了齊格勒的脈門,笑道:"還是我陪你去吧。"
  這下出乎眾人意料,趙燁忙道:"小師弟,你這是幹什麼?"
  齊格勒也一臉的苦相道:"掌門師弟,怎麼了?"
  藍烜沉聲道:"正清,去廚房看看!"
  歐正清答應著,跑進了廚房,不一會兒,攙扶著一個人走了出來。"怎麼這兒也有一個齊格勒?!"他大叫道。
  兩個齊格勒面貌衣著完全一樣,只不過歐正清攙著的那個低著頭,臉色煞白,顯然已是昏迷過去。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趙燁驚道。
  "哈哈哈!"被藍烜扣住脈門的那個齊格勒仰天笑道:"果然是隱門法主,終究還是被你識破了!"
  藍烜低聲道:"閣下究竟是何人?是否要對奕飛不利?!"
  假齊格勒搖頭道:"非也非也,在下並不是來破壞許少俠成形的。而是奉了上命,來接許少俠前往一處靜養。"
  "貴上是誰?!"趙燁問道。
  "這個恐怕在下不能說。"假齊格勒為難道,"不過我家軍師卻是各位的舊交,相信諸位很願意讓在下帶走許少俠的泥胎。"
  "笑話,看你行事如此詭異,定是妖邪一流,我們怎麼會認識你家軍師?!"趙燁喝道。
  假齊格勒微微一笑道:"在下來時軍師曾吩咐道,若是被法主擒獲,有一聯要奉上,而法主您聽了以後必定會放了在下。"
  藍烜冷哼了一聲道:"你且念來!"
  假齊格勒清了清喉嚨,緩緩念道:"浮雲起自心底,奇峰生於胸中。"
  趙燁和歐正清尚未聽明白,藍烜的臉色已經大變,顫聲問道:"真的是他?"
  假齊格勒點了點頭,笑道:"法主,在下可以走了麼?"
  藍烜鬆開了手,低聲道:"我想見他!"
  假齊格勒搖了搖頭:"這個恐怕不太可能。軍師身體還未復原,不能見外人。"
  藍烜笑了笑道:"那麼你走吧。"他的手輕輕地在空中揮了一下,無意間碰到了假齊格勒的手臂。假齊格勒卻有些不相信,驚訝地看著藍烜,問道:"我可以走了?"
  藍烜不再理他,走到齊格勒面前,用手掌貼著他的太陽穴,揉搓了一會兒。齊格勒呻吟一聲,清醒過來。
  假齊格勒不敢停留,轉身朝廟外而奔。趙燁閃身攔在他面前,大聲喝道:"難道想一走了之?"
  "讓他走!"藍烜制止了趙燁。他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假齊格勒從他身邊掠過,消失在小巷中。
  第二十三章 計出萬蟻蝕 行差一著棋
  "小師弟,你怎麼就放他走了呢?"趙燁跺腳道。
  藍烜笑了笑:"他會回來的。"他將齊格勒扶到了桌邊坐下,又喂了他一碗雞湯,這才問道:"當時是怎麼回事?"
  齊格勒拿手輕輕地擦著額頭,一面說道:"我剛把盆放下,就覺得背心一陣劇痛,就暈過去了,連他的樣子都沒見到。他的易容術的確很厲害,竟然化得和我一模一樣,不知道是什麼人。"
  "他再厲害也比不上小師弟,一眼就看出他是假冒的!"趙燁笑道。
  藍烜搖了搖頭道:"他若一聲不吭,我也就被他瞞過去。言多必失,他說了一句不該說的話,結果露出了馬腳。"
  "什麼馬腳?"趙燁將當時情形在腦海中細細地回溯了一遍,並未發現任何不妥之處。
  "你當時求他把雞換個做法,他是如何回答你的?"藍烜提醒道。
  "他說給我們做個紅燜雞塊,怎麼了?"趙燁還是不太明白。
  齊格勒卻一拍大腿,笑道:"原來他是這樣露的餡。難怪會被掌門師弟看出來。"
  "你們到底再說什麼啊?我都搞糊塗了。"趙燁撓著腦袋問道。
  藍烜一指齊格勒,笑嘻嘻地說道:"我這個師兄,生平最恨的就是煎炒烹炸鍋碗瓢盆之事,這煲雞湯我爹足足教了他五年才學會。要不是姜師兄不在此處,就算打死他他都不願下廚的,怎麼會主動為你們做什麼紅燜雞塊呢?"
  齊格勒也笑道:"廚房應該是女人家待的地方,大丈夫豈能一天到晚窩在那兒?你說是不是啊,正清?"
  大家這才發現歐正清在一旁半天沒吭聲,一直眉頭緊鎖,似乎有什麼難解之事。
  "怎麼了,正清?"趙燁關切地問道。
  歐正清嘆了口氣,眼神中充滿了迷惘的神情:"那副對聯我好像在哪兒聽過或見過,可惜就是想不起來了。"
  "是啊是啊,那對聯到底是什麼意思?那人說他們的軍師是我們的故友,會是誰呢?"趙燁也問道。
  藍烜拿筷子沾了點雞湯,在桌上將對聯寫了下來,然後道:"你們且將第二字連起來念念看。"
  "浮--雲,奇--峰……雲峰?是雲峰?!"趙燁驚叫道。
  藍烜點了點頭:"不錯,所以我就想見一見他們的軍師。他說軍師身體尚未復原,難道也是用了柳骨泥胎,借形化氣之法?"
  "他們也找到了神泥?不可能,那條地塹已經合攏了,世上僅存的神泥就是我們手上這一匣了。"趙燁道。
  "可惜那人被藍掌門放走了,要不然倒可以問問他。"歐正清嘆道。
  "哈哈,無妨無妨。"藍烜大笑道,"他自然會回來的……"他話音未落,廟門口一人直撲進來,叫道:"求法主饒命,饒命啊!"
  眾人抬眼望去,正是剛才假冒齊格勒之人,只是他臉上的化妝已經去掉,露出一張稜角分明的臉龐,滿臉虯髯,倒也英氣勃勃,可是此刻他額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臉上肌肉扭曲,滿是惶恐之情。
  藍烜舀了一碗雞湯,慢慢地喝著,連頭都不抬一下。那人跪在桌前不斷地磕頭,"砰砰"有聲。
  過了半晌,藍烜長嘆了一口氣道:"你還是不肯說麼?"
  那人搖了搖頭,咬牙道:"但請法主高抬貴手饒過在下,法主若不願,只當在下命不好,該絕於此。其餘的事情卻休提起!"
  "你小子還挺橫的啊?!"趙燁在一旁喝道。
  藍烜點頭道:"倒是個硬漢子。也罷,且饒過你這一回,你回去轉告你家主人,明晚三更,我在蘭星酒店天台等著他。"說完從袋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丹藥給那人,"這顆紫雲丸可解你身上的蠱毒,快快去吧。"
  那人接過紫雲丸,又朝藍烜磕了一個頭,這才起身離去。
  藍烜望著他的背影道:"這人果真硬朗,連萬蟻蝕的痛苦都能忍受住!"
  "萬蟻蝕?"趙燁一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那種萬蟻蝕身的痛苦他是經歷過的,幾乎超過人類所能忍受的極限。而此人居然沒有昏倒,還能堅持說話,實在是堅強之極,難怪藍烜要嘆服了。
  "要是他主人不來怎麼辦?"趙燁問道。
  "要是不敢赴約,那我們就實行第二套方案,直搗黃龍!"藍烜放下湯碗說道。
  "你是說……引路蜂?"趙燁也猜到了七八分。
  藍烜笑了笑,尚未說話,忽地臉色一變,霍地站了起來,叫道:"不好!正清和齊師兄守著奕飛,小燁子快跟我走!"
  眾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好按藍烜吩咐,留下齊歐二人。趙燁跟著藍烜出了廟門,直往蘭星酒店趕去。
  "怎麼了?"趙燁邊行邊問道。
  藍烜臉色凝重,領著趙燁來到了大廈的天台。
  時值午後,日光極盛,耀得人眼都睜不開來。趙燁手搭涼棚向前望去,只見一人撲在欄桿上,頭低低地垂著,看衣著身形,正是剛才那個人。
  藍烜走過去,將那人搬轉過來,嘆道:"還是被他發覺了。雲峰啊雲峰,真的是你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那人雙眼翻白,已然斃命,除了手臂上一塊由於萬蟻蝕造成的漆黑外,並無任何明顯的傷痕,手中卻捏著一封信函。
  第二十四章 昔失楚弓 未覺汶陽田返 今歸趙璧 方見合浦珠還
  藍烜抽出了信,只見上面寫道:"字奉隱門法主尊前:蝸居寒舍,實不足以逢迎大駕,故攜僕魂而走,勿怪。明日之約,自當前來拜會。"字跡挺拔,筆力遒勁,下面卻不著落款。
  藍烜看罷,嘆了口氣,將信交給了趙燁道:"此人不知是敵是友。但其行事頗為詭異,不象是正道中人。"
  "他說明天來赴約,到時候就知道了。"趙燁將信疊好,放入口袋中,然後指著屍體道:"這個怎麼處理?"
  "他將魂魄帶走,看來這肉體是要捨棄的,那就清理掉吧。"藍烜一面說著,一面在屍體上撒了一些粉末。
  很快,屍體上便流出清水來,同時體積也開始慢慢地縮小,到的最後縮成三寸來長的一個小人兒,眉目宛然,就好像木刻的人偶一般。藍烜將那小人兒撿起來,用地上剩下的衣服擦拭乾淨,然後拍了拍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的趙燁,笑道:"走吧。"
  "太神奇了!這……這是什麼粉啊?"趙燁問道。
  "這是縮骨粉,苗疆許多寨子的巫師都會配製。這些小人兒我們一般就拿來煉屍丹。"藍烜一面玩弄著手上的小人,一面說道。
  "屍丹?這個名字好邪啊。"
  "邪麼?我倒不覺得,是用屍體煉的,又不是用活人。"藍烜白了他一眼道,"你的赤心珠還不是用元神煉就?半斤八兩!"
  "這顆珠子其實應該給崔師叔的。"趙燁道,"畢竟是祝前輩的遺物,我怎麼能擅占呢?對了,馬道長去了這麼多天,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藍烜搖了搖頭道:"是啊,姜師兄也是毫無音訊,實在是有些奇怪。"
  兩人邊聊邊走,轉眼間就回到了城隍廟中。卻見歐正清一臉喜色地從房內跑了出來叫道:"許少俠有起色了!你們快來看!"
  兩人忙搶進房去,見那泥胎上籠了一層淡淡的薄霧,勾勒出一個人的形體。
  "成了!"藍烜喊道,"奕飛他的元神已經開始初步凝聚,再過上十來天就能基本復原了!"他說著話的時候,抑制不住心中的欣喜之情。
  趙燁走近細細觀看,那個人形是原是順著泥胎所生,高低起伏,無不吻合,帶著極淺極淺的肉色。他輕輕叫道:"奕飛,你聽得見麼?"
  "你不要急。"藍烜道,"奕飛現在只是粗具形體,起碼得三天后才能恢復感覺。如今卻有個大難處。"
  "什麼難處?"歐正清問道。
  "凝聚實體會消耗大量的元神,如果沒有靈氣補充的話,很有可能會衰竭銷蝕,前功盡棄!"藍烜望著泥像道,"我們得把它搬到另外一個地方去!"
  "搬去哪兒?"趙燁問道。
  "蘭星酒店地下的眾帝之台!可是這麼大一件物品,白天進出難保會被人發現,咱們只等晚上悄悄地從後門進去。"
  到了午夜,藍烜找了一個大麻袋將泥像包好扎緊,然後由趙燁和齊格勒抬著,往蘭星酒店後門而來。
  門口雖然站著兩名保安,可是對於藍烜來說,讓他們睡著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他們悄悄地從後走道進了大廳。按計劃由歐正清前去服務台假裝詢問事情作為掩護,剩下的人抬著包裹來到電梯旁的消防箱前。
  "這只是個消防箱啊。"趙燁低聲道。
  藍烜點了點頭,笑道:"小小障眼法,怎麼連你都瞞住了不成?"他咬破中指,將一滴血滴在了上面,然後念道:"萬般虛幻,速顯真形!"
  消防玻璃櫃消失了,出現的是一扇雕著鬼臉的桃木小門。藍烜推開了門,招手道:"我們快下去吧。"
  門後面是一條甬道,斜斜地伸入地下。他們走了良久才到了盡頭,那兒也有著一扇同樣的桃木小門。
  "我們到了!"藍烜道,當先推門走了進去。
  裡面是一個小小的石室,中央有一個石頭做的平台,大約兩米來高,不過中間有一道裂痕,斷成兩截,上面貼著幾道符籙。
  "咦。這是奕飛的符。"趙燁驚道,"那張是雲峰的!他們來過這兒?"
  藍烜點頭道:"是啊,說來話長。我們先把奕飛的泥胎放好再說。"於是便拆了包裝,將泥像豎了起來。藍烜一指那高台道:"放到那上面去吧。"
  趙燁先爬了上去,準備接應,便看見台中間放著一個小小的錦盒,下面還壓著一張紙。
  "喂,這上面放著東西呢!"他一面說著一面走了過去,將錦盒與紙都撿起,然後跳下了高台,遞給了藍烜。
  藍烜先接過紙,將其展開,見上面只有四個大字:"物歸原主"。不由得心中一震,雙手竟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怎麼了?"齊格勒見掌門神情有異,過來問道。
  藍烜卻不回答,只是眼眶兒微微有些發紅,他接過錦盒緩緩撫摸著,嘆道:"真想不到還能和你再見面!"
  "掌門師弟,究竟是怎麼回事啊?"齊格勒有些擔心地問道。
  藍烜揉了揉眼睛,笑道:"沒什麼,小燁子,你將這紙和那封信對一下筆跡。"
  趙燁依言掏出那封信,和紙上的字作了一番比較,然後道:"應該是同一個人寫的,從這個'主'字上就可以看得出來。難道是這錦盒那個人給你的?"
  藍烜嘆道:"此人一會兒對我們施恩,一會兒又要帶走奕飛,行事莫測,他到底想要幹什麼?"
  "施恩?施什麼恩了?"趙燁奇道。
  藍烜將錦盒舉起道:"就是這個。隱門法主的信物--翡翠黃雀!"說完將盒蓋打了開來。果然,裡面的緞面上放著一個玉雕的雀兒,展翅回首,喙中銜著一蟲,象是在捕食時受驚欲飛,活靈活現,惟妙惟肖。
  齊格勒大喜道:"真的是翡翠黃雀!太好了!咱們有了它,再也不會被誤認為是李鬼了!"
  第二十五章 法授傳屍術 天助降月華
"翡翠黃雀當時是被雲峰扔到這下面去的。"藍烜望著石台道,"那人居然還能把它拿回來,太不可思議了!"
  "那下面封著什麼?"齊格勒好奇地問道。
  "是上古魔物相柳,又名相繇,九首蛇身,為禹所殺,其靈就鎮在這個眾帝之台下。後來我們以翡翠黃雀引地龍為餌,將阿修羅之影也關了進去,兩魔物相鬥,估計是兩敗俱傷,同歸於盡了。"藍烜感嘆道,"奕飛就是在那時候認識顏曉清的,可惜啊,造化弄人……"
  三人將泥像置於那高台之上,讓其受靈氣滋養,慢慢成形。這才回到大堂和歐正清碰頭。
  歐正清和那些服務員纏了半天,早已有些厭煩,見他們出來了,忙迎上去問道:"搞定了沒?"
  趙燁點了點頭道:"都安頓好了,我們回去吧。"
  "你們先回去吧,我想上天台走走……"藍烜道,"正請你陪陪我。齊師兄和小燁子你們回去休息吧。"
  齊格勒一拉趙燁,兩人便告辭先回去了。藍烜帶著歐正清來到了天台,夜風獵獵,吹拂著他們的衣襟。
  "就在這兒,"藍烜望著星空道,"我們曾經一起並肩戰鬥過。"
  歐正清點頭道:"嗯,我聽小燁子提起過。"
  "他倒未曾參與,當時他還在英國呢。"藍烜笑笑道,"你的紫電青雷煉得怎麼樣了?"
  歐正清臉上一紅,嚅囁道:"這幾天很忙,未曾練習……"
  藍烜眉頭微微一皺,隨即沉臉道:"修道之人最重要的便是'修行'二字,要時時放在心中,每日不斷,方能有成,關鍵就在於一個'恆'字!"
  歐正清點了點頭,恭敬地道:"我記下了。"
  藍烜顏色稍霽,拿出一顆圓圓的珠子道:"我也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你的,這顆屍丹是我幼時所煉,至今已近十多年了,前後共用了兩三百具屍體,略有小成,你拿去防身吧。雖然比不上小燁子的赤心珠,也算是件厲害的法寶。我再授你煉屍之法,等屍數過千,此珠便已成一等的至寶了,在江湖上鮮有剋星;待得屍數煉得上萬,縱使大羅金仙,也決擋不住它一擊。"
  歐正清將信將疑地接過了,只見那顆屍丹不過鴿蛋大小,色澤泛黃,籠著一層淡淡的黑氣,略微有些腐臭之味。
  "這屍丹唯一的不足便是帶著些輕微的味道。"藍烜笑道,"所以我一般放在香囊裡,一併給了你吧。"他又掏出一個紅色緞囊,上面繡著一隻回首銜蟲的黃雀,"這黃雀是隱門的標記,以後你有機會去苗疆,只要帶著它,就沒人敢害你。"
  歐正清接過,道了謝。藍烜便將煉屍之術與縮骨粉的制法以並傳授給了歐正清,然後道:"人多以為屍丹近乎邪道,非正派中人所為。其實這只是器而已,還是要看使用的人如何。正人君子用之,雖邪亦正;而張天師的紫電青雷,若是被邪佞所用,雖正亦邪!為人不可拘泥才是!"
  歐正清問道:"明日之會,藍掌門可有應對之策?我總覺得來者不善,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藍烜搖頭道:"那人正邪難辨,友敵未分。危不危險,各占一半。我只希望能夠從他那裡盤出雲峰的消息來。"說話間,便見天際一顆流星在北斗七星間劃過。
  藍烜大喜道:"好極好極!真是天助我也!"
  "怎麼了?"歐正清問道。
  "你看,流星出自紫微垣,過北斗,明天又是十五月圓之日,必定有月華臨世。奕飛若是能夠汲到,可省數十日之功!"
  "你是說……"
  "是的!即刻成形!"藍烜叫道,"而且是天地靈氣,對他的功力有極大的助益!這是老天爺在幫我們呢!我們快回去將月華降臨之地推算出來,明天就帶著奕飛的泥胎過去!"
  趙燁知道這個消息後也是極為激動,止不住地叫道:"太好了!"
  "可是……"齊格勒道,"月華降臨之地必定妖物齊集,要驅趕它們可是要費一番功夫的。
  而且,你明天還要和那人見面。"
  "無妨無妨。"藍烜擺手道,"憑小燁子的赤心珠和正清的屍丹,收拾那些妖物自是綽綽有餘。明天你們三人帶著泥胎去汲月華,我一個人去天台赴會。"
  "那太危險了!我要跟著你!"齊格勒道。
  "你還是陪他們去吧,多一個人多一份力嘛。我沒事的,我以隱門掌門的身份作擔保!"藍烜笑道。
  "不行不行!萬一出了事,我怎麼向師傅交待?!"齊格勒只是搖頭不允。
  "那就讓小齊陪你吧。"趙燁打圓場道,"我和正清去就行了。"歐正清也在一旁連連點頭。
  藍烜朝他們二人盯了半天,長嘆一口氣道:"也罷。那你們可要多加小心啊!我給你幾道黃符,必要時可以拿來布北斗玄樞陣抵擋,然後給我們信號,我們自會趕來救援。"當下拿了二十四根筷子當作算籌,在桌子上排布列式,算了一會兒道:"離此處最近的月華降臨之地是市中廣場歸妹位,方圓大概十米左右的範圍,時間是十一點半左右。你們一定要把握好時機將泥胎擊碎,否則奕飛成形後會固在泥胎中,血脈肌骨與之相融,死得慘不堪言!切記切記!"他說得十分鄭重,尤其是最後的叮囑,更是強調再三。
  第二十六章 有心為奇策 無計避金蠶
  藍烜安排停當,一夜無話。待的第二日晚間,眾人便悄悄將泥胎取出,由趙燁和歐正清護送著前往市中廣場而去。而藍烜則在齊格勒陪同下來到大廈天台,靜候那人到來。
  其時月明星稀,晚風輕拂,讓人有一種說不出得舒服。藍烜等了一會兒,不見任何動靜,堪堪快到十一點半了,離月華降臨只有幾分鐘的時間。齊格勒問道:"那人不會不來了吧?我們還是去看看小燁子他們怎麼樣了。"
  藍烜擺了擺手道:"少安毋躁。那人既然答應了,勢必不會爽約。咱們靜候便是。"
  他剛說完,便聽見一人笑道:"我來遲了,法主莫怪!"聽其聲音清脆,年紀尚輕。
  齊格勒放眼望去,只見樓梯口一人緩緩而來。身穿黑色衣衫,帶著一頂帽子,帽沿卻壓得極低,看不清他的臉龐。
  藍烜笑道:"還未知閣下高姓大名。"
  那人搖頭道:"區區賤名,不提也罷。法主找我來,不知所為何事呢?"
  藍烜道:"只是想問一下雲峰的情況。"
  "袁兄弟已經痊愈的差不多了,法主不必擔心。倒是許少俠的情況堪憂,不如交予我帶走靜養如何?"
  "那怎麼行?!"齊格勒喝道,"瞧你行事詭秘,不象是正道中人。快將雲峰交還給我們才是!"
  藍烜忙制止道:"齊師兄不得無理!"然後轉向那人問道:"卻不知雲峰是如何被閣下所救的,可否告知一二?"
  "遇到了,就救了。沒什麼複雜的。"那人笑著說道,顯得十分輕鬆。
  "那翡翠黃雀你是怎麼拿到的?"藍烜又問道。
  那人後退了一步,盤膝坐了下來,然後道:"這可就說來話長了。話說那一日我閒來無事,在山中閒逛,見頭頂一隻小鳥兒飛過,就用彈弓將它打了下來,沒想到卻是一隻玉雕的黃雀,我知道那是隱門的信物,所以就給你們送來了。至於要放到蘭星地下去,卻是袁兄弟的主意。"
  "一派胡言!"齊格勒怒叱道。
  "不信就算了。"那人跳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低聲道:"連我自己也不信呢。哈哈!"
  藍烜拱手道:"既然閣下不肯說,我們也沒有辦法。只希望閣下多行正道,不要他日再見時反成敵讎,那可就太遺憾了!"
  "法主教誨,自當記在心頭。既然沒事,那我也就告辭了。"那人轉身朝樓梯口走去,行了幾步,忽然停住了,回頭笑道:"對了,差點忘了說了。我已經派人去取許少俠的泥胎,此刻多半已經到手了。還望兩位莫怪!"
  "什麼?!你……"齊格勒大驚道。
  "齊師兄,別急!"藍烜道,"他們沒有求救信號發出,一時應該不會有危險。"
  "哈哈。"那人仰天長笑道,"你們再仔細看看!"
  藍烜走到台邊,靠著欄桿朝廣場那邊望去,只見暗沉沉的,沒有一絲兒燈光,似乎並無異狀。可是再定睛一看,那一帶的上空仿佛飄著一層薄霧,若有若無的。
  "被我的織幻紗罩住,就算是天上的神仙也逃不出來的,他們還怎麼給你們發信號呢?"那人得意地說道。
  "你……混蛋!"齊格勒怒不可遏,一個掌心雷便朝那人打了過去。
  "雕蟲小技爾!"那人不招不架,電光擊到他的身上"嗤"然而滅,竟消弭於無形。
  藍烜也是十分震怒,但他猶在盡力克制,緩緩道:"閣下是要與我們為敵了?"
  那人忙道:"在下不敢。若非法主三番四次阻撓,在下也不會出此下策。在下以人格保證,絕不會傷許少俠分毫!"
  "人格?你有屁人格?!卑鄙無恥!"齊格勒氣急之下,破口大罵道。
  那人微微一笑,也不以為忤,只拱手道:"今日情非得已,欺騙了法主。日後自當負荊請罪。"
  藍烜慘笑了一下道:"既是如此,我還有什麼話好說呢。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將奕飛帶走,說不得只好動手了!"他從懷中掏出一物,金光閃閃,如流星似飛箭,直朝那人胸口射去。
  那人輕輕一閃,便避了開去,笑道:"隱門法主不會就這麼幾下吧?"他的話音剛落,臉上的笑容急速凝固,一個跟斗側翻了出去,一道金光正貼著他的身子擦過,那東西竟能在空中轉折如意,象是活的一般。
  那人臉色一變,驚道:"金……金……金蠶蠱?!"
  藍烜不答,全神貫注地指揮著那道金光不停地進攻。那人身手雖然矯健,但金光快若閃電,實難躲閃,只好連連倒退,口中呼道:"暫停,我有話說!"
  藍烜伸手一招,已將金光收回掌中,笑道:"如何?"
  那人冷"哼"了一聲道:"枉你們自稱正道,居然煉制金蠶,每年要喂食一人,真不愧是正派的大俠啊!"
  藍烜正色道:"我這金蠶每年所喂食之人都是大奸大惡之人,不是惡霸便是逆子,除惡即是揚善,這正道二字隱門當之無愧!"
  那人撇了撇嘴,待要再說,忽見廣場那邊一道光華沖天而起,在空中隱隱結成雀鳥狀。
  "掌門師弟,小燁子他們有信號了!"齊格勒叫道。
  那人也搶到欄桿邊上,大聲叫道:"不可能!他們不可能破得了我的法寶!"臉上盡是難以置信的神色。
  藍烜道:"齊師兄,你快去救援。我在這兒對付他!"
  齊格勒答應了,下樓而去。那人呆了一會兒,忽然笑道:"好好好!這次就算我輸了一步。法主,咱們後會有期吧。"說完竟翻身躍了下去。
  藍烜"哎呦"一聲,急忙搶上,可是夜色茫茫,空盪蕩不見半個人影。他抬頭來,廣場上空的那爍爍光華還兀自未散。
  第二十七章 驅妖邪不辯自辯 滅精怪飛珠失珠
  上回說到趙燁和歐正清居然能夠衝破織幻紗,將求救信號放出,著實令神秘人大吃一驚,只得暫且退去。
  這究竟怎麼回事?寫書人一支筆難說兩處話,如今先將彼處情形補敘一番,方能使讀者明白個中詳情。
  且說趙燁一行兩人帶著泥像來到廣場之上。那廣場極大,又近午夜,人不多,可是在歸妹位上卻聚集了數十人,就像是約好了一般。趙燁心知那些都是些妖魔精怪之屬,均想來此汲取月華以增強法力,便大聲道:"妖邪精怪,也想偷天地精華不成?還不快滾!"
  眾怪面面相覷,都不知道這二人是什麼來頭,過了一會兒,一位大漢道:"你們是何人?憑什麼叫我們走?!"
  歐正清道:"這位大哥……"他話未說完,便被趙燁打斷道:"叫你們走便是放你們生路,留下來的我們只能替天行道了!"
  一名中年女子尖著聲音道:"哪來的小子,敢來對老娘呼三吆四,瞧你們細皮嫩肉的,味道一定不錯,還是跟我走吧!"說完便從人群中閃出,伸手來抓趙燁。
  趙燁一聲大喝,兩眼精光迸射,掌中幽火燃起,把那女子嚇了一跳。
  "呦,原來是個會家子。那更補了!"女子微微怔了一下,隨即又撲了上來。
  趙燁左掌拍出,幽火化作火箭射出,正中女子的右臂。那女子一聲慘呼,眾人鼻中便聞到一股焦臭味。那女子右臂熊熊燃燒起來,在地上不住地翻滾哀號。
  那大漢上前一步,揮手斫下,竟將她的右臂斬斷,隨即伸手在她肩上輕拍了幾下,竟止了血,然後低聲道:"讓我來對付他!"那女子按著傷口,瞪著趙燁,目光中盡是怨毒,一言不發,退入了人群中。
  大漢拱手道:"天地萬物都有生長的道理,閣下何苦和我們為敵呢?"
  趙燁"呸"了一聲道:"妖魔鬼怪,都不是好東西!"他當年受木精所害,差點遭斬腰之禍,因此對精怪一類恨之入骨,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大漢也怒道:"我們在這城市中並未作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就算是張天師來了我們也不怕!"
  "張天師?"趙燁嗤笑道,"這位便是張天師的傳人,就如你們所願,讓你們統統死在紫電青雷之下吧!正清,動手!"
  "小燁子,我看算了吧。"歐正清低聲道,"他們也沒做錯什麼事。"
  "沒做錯?剛才那女妖要說吃了我們,難道我們任她大嚼不成?"趙燁怒道,"她定是吃人吃慣了,也不知道有多少無辜的人死在她手中!"
  "我沒吃過活人!"那女子在人群中大聲道,"我只去太平間啃屍體!"
  趙燁冷哼了一聲道:"難道你們中就沒有吃過一個人的麼?我不信!"
  "不錯!"大漢道,"我是吃過人,昨天我吃了一個強姦少女的流氓,上個禮拜吃的是一個殺死自己老婆後逃跑的負心漢。可是,他們能算是人麼?"
  "那……那也應該由人類來判決,你們妖精怎能插足?!"趙燁道。
  "是麼?"大漢冷笑道,"那個流氓是公安局長的小舅子,橫行幾年,沒人敢管!那個負心漢是個科學家,又有數十項國家專利,若是被抓了,定會有無數人上書求情,最後判上幾年就沒事了,可憐他妻子沉冤黃泉底,屍骨不全……"
  "屍骨不全?什麼意思?"歐正清問道。
  "他殺了妻子後還將其分屍,手段之殘忍比起我們妖精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是還會有人以種種理由來幫他求情。人類的審判?哈哈,真可笑!還不如我們妖精,一口吃了乾淨!"
  "大漢侃侃而述,絲毫不懼。
  趙燁知道他說的也不無道理,怎奈心中對其類早存偏見,絕對不容,便道:"也罷,你們都走吧,我也不為難你們。若是以後被我查得你們有吃一無辜之人,就算是天涯海角我也要追殺到底!"
  漢子道:"這月華對我等修行十分重要,法師可否網開一面,准許我等在此?"
  "哼!我退一步,你們倒要得寸進尺?!"趙燁怒道,"還不快滾!"
  "別這樣,小燁子。"歐正清勸道,"就讓他們在那邊,我們在這邊,互不幹涉不就行了?"
  "不行不行!"趙燁搖頭道,"非我族類,其心必誅,難保不會出什麼意外。奕飛成形事關重大,絕對不允許出差錯!"他轉頭對大漢喝道:"還不走?!難道想讓我出手不成?!"
  眾妖齊道:"法師如此行事,我等不服!"
  趙燁掃了他們一眼,冷冷地問道:"哪個不服?"
  一個胖子越眾而出,大聲道:"老子第一個不服!你小子先跟老子打一架再說!"說完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趙燁搖頭輕嘆道:"不自量力!"
  那胖子更是大聲道:"什麼不自量力,你小子不敢動手,難道還要讓老子……"他的話說了一半便戛然而止,臉上露出惶恐的神色,低頭看去,自己的胸口無端多了一個大洞,血正汩汩地流出來。趙燁把玩著手上的赤心珠,輕聲問道:"還有哪個不服?!"說話間,胖子的身軀轟然倒下,化作一頭死豬。
  眾妖一下子全都安靜了。趙燁提高了聲音,又重複了一遍:"還有哪個不服?!"
  過了片刻,妖群中有人道:"我不服!"又有人道:"我也不服!"霎時間"不服"的喊聲四起。
  趙燁大聲道:"也好,一併除了你們,也算是為城市治安做了貢獻!"
  大漢站到了妖群前,朗聲道:"法師如此行事,我等決難心服,死後必定在閻羅王面前獻訟狀告你是非不分,和你辯個明白!"
  "我除魔衛道,你們就安心受死吧!"趙燁手一揚,赤心珠化作螢光一點疾射而出,眼看就要貫穿那大漢的胸膛。
  忽然間一個矮小的人影閃現在了眾妖前,伸手輕輕一捏,螢光應手而滅,赤心珠竟被他奪了過去。便聽見眾妖發出歡呼之聲,齊聲道:"多謝少主救命!"
  第二十八章 隨心從容 擎珠在手 漫天昏暗 蔽月無光
  趙燁大驚,忙看時,原來是一個小童,不過七八歲模樣,脖子上還圍著一條紅領巾。只見他握著赤心珠笑道:"這珠子不錯,我拿回去送給老媽當生日禮物。"
  那大漢忙道:"少主,你是個小學生,怎麼拿得出這麼貴重的東西當禮物呢?會讓夫人疑心的。"
  那小童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點頭笑道:"也是。那算了,還給你吧!"說完便將珠子擲了過來。
  趙燁伸手接住了,大聲問道:"你究竟是何方妖孽?"
  "我才不是哩!"小童兒噘嘴道,"倒是你們,一上來就要殺他們。他們又沒做錯事!"
  歐正清忙道:"小弟弟,我們要借月華救人,你的手下在這兒恐怕不太方便。"
  小童兒回頭看了看道:"哪裡不方便了。你們在這兒,我們在那兒,互不幹涉。"
  "不行!你們這幫妖邪在這兒吞吐月華,魔氣外泄,會讓奕飛走火入魔的!"趙燁喝道。
  "有麼?"小童兒看了看許奕飛的泥像,又看了看後面的群妖,問道:"那該怎麼辦?"
  "怎麼辦?你們走不就得了?!"趙燁大聲道。
  "不成啊,他們等的就是今天難得的好機會,再說了,離這兒最近的月華降臨地在武夷山,大家又不能插翅飛過去……"小童兒為難地說道。
  "我不管,你們快走!"趙燁心中著急,話語間也蠻橫起來。
  "你講不講理?!"群妖聒噪道,"先來後到的規矩你們到底懂不懂?!"噪雜一片。
  趙燁悄悄對歐正清說道:"時間快到了,事急從權,你快放屍丹吧。"
  歐正清本不願如此,但心知形格勢禁,只有從香囊中掏出了屍丹,對小童兒說道:"你們還是快走吧。我這法寶放出來是很厲害的。"
  小童撇嘴道:"什麼厲害的法寶我沒見過?你們搶了大家的地方,又行凶殺死了朱大叔,還好意思在這兒唧唧歪歪,要不要臉?!"
  趙燁喝道:"跟他們那麼多廢話幹什麼?動手!"說完便將手中的赤心珠放了出去。
  歐正清無法,只好手一揚,打出了屍丹。就見到兩道光華一左一右,直朝小童兒飛去。歐正清還擔心地叫道:"小心啊。"
  小童兒不慌不忙,將手一招,光華全都折向他的手掌中,輕輕捏住,兩件法寶又輕而易舉地被他奪了去。
  這下趙燁和歐正清全都傻了眼了,這小童不知是什麼精怪,竟然如此厲害。歐正清忙道:"咱們還是放信號求援吧?"
  趙燁點了點頭,掏出小管炮高高舉起,正要用掌中的幽火點燃,卻驚奇地發現頭頂的天空不知什麼時候變得漆黑一片,星星月亮全都不見了。
  "這是怎麼回事?月亮呢?"趙燁叫道。
  眾妖聞言紛紛抬頭,均十分詫異。"月亮沒了,叫咱們怎麼采月華啊?"
  那小童兒抬頭看了半日,緩緩說道:"咱們好像被什麼東西罩住了。你們走走看,四周有沒有壁障之類?"
  眾妖四下奔走了一陣,都碰壁而回,果然這方圓幾十米的周圍全都豎起了無形的墻壁。趙燁問道:"你究竟想幹什麼?!"
  "我幹什麼?"小童的神情也十分嚴肅,"咱們都中了別人的計了!如今大家要團結一致,想辦法逃出去!你們的寶物還給你們,"接著提高了聲音道,"大家可要小心了!"
  趙燁和歐正清拿回了各自的法寶,護衛在了泥像兩側。小童兒道:"你們各自戒備著,我上去看看!"說完將上衣一脫,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低下了頭,背上立刻生出一雙肉翅,撲閃撲閃,身子便緩緩上升。
  等大概飛到五六層樓高的時候,小童停住了,朝下面喊道:"頂在這兒!"然後平著飛了一圈,勘察了好一陣,方才落下地來,收了肉翅,將衣服穿好,然後道:"頂上是一層軟軟的東西,不是綢便是紗。也不知是什麼寶物。"
  那大漢大聲道:"那我們該怎麼辦?月華多半已經下來了,可是咱們采不到,真他媽憋氣!"
  小童擺手道:"算了算了,這次不行就等下次吧,大不了再過上幾個甲子。"
  "少主你法力高深,不需要采月華修煉,可咱們法力低微,若不加緊修煉,總有一日會死在一些不講理的臭法師手裡!"那大漢大聲說道,一面直瞪著趙燁。
  趙燁原本心情特糟,見那大漢說話指桑罵槐,含沙射影,更是火冒三丈,大聲喝道:"你說誰是不講理的臭法師?!"
  大漢一臉無辜道:"我隨便說說,你可別對號入座啊!"
  "你……"趙燁想要放赤心珠打它,又知道這一出手珠子肯定又會被那小童奪去,自己的法寶三次落入人手,還有什麼臉面在江湖上混呢?因此他只好盡力克制著自己不要衝動。忽然,手中的赤心珠發出了一陣耀眼的紅光,朝著空虛之處疾射出去,只聽見"噗"地一聲,伴隨著一陣慘叫,一個人跌倒在地,大腿上被洞穿,鮮血淋漓。
  眾人都是一驚,剛才明明是虛空,此刻竟然憑空多出個人來。趙燁收回了赤心珠,喝問道:"你是誰?為什麼要破壞我們采月華?!"
  那人拿手撐著地面,抬起頭來,趙燁一見他的容貌便驚道:"怎麼會是你!你不是已經死了麼?"原來正是昔日那個假扮齊格勒之人,後來死在蘭星頂樓的天台上,可現在他居然又活生生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那人掙扎著站了起來,一手按著腿上的傷口,凄慘地笑道:"你果然厲害!居然能知道我的位置。"
  "我……"趙燁握緊了手中的赤心珠,他不想告訴那人他其實是被這顆珠子發現的。
  "不好!"歐正清道,"咱們和法主他們隔開了,那邊會不會出事啊?!"
  那人往後退了幾步,笑道:"怎麼會。法主峨嵋金頂一戰,天下聞名。說實話,我家主人的法力似乎還略遜一籌,二位大可放心。"說完又退了幾步。
  "他想跑!快抓住他!"小童兒忽然大聲叫道。
  歐正清想也未想,屍丹便朝著那人腳踝打去。甫料那人只往後退了一小步,身子便倏然消失了,屍丹撞上了無形的墻壁,發出了一聲巨響。
  第二十九章 童子收異寶 少年論奇妖
  小童道:"這翳障定有個樞紐關鍵的地方,只要能找到,我就能破了它!"
  眾妖大喜道:"少主法力無邊,一定能救我們出去!"
  趙燁也是半信半疑,連歐正清的屍丹都擊不穿,這區區孩童能有什麼辦法呢?小童兒道:"你們別急,我再上去看看。"他展開了肉翅,又飛了上去。
  眾人都抬頭望去,只見他東摸摸,西觸觸,可是一直都是大搖其頭。趙燁看了看表,已是十一點三刻,月華應該早就下來了,可惜卻被隔在這勞什子外面。他看了看泥像,嘆氣道:"奕飛,我們該怎麼辦?"
  他正感嘆之際,便聽見頭頂的小童發出了一聲歡呼,叫道:"我找到啦!咱們可以出去了!"
  "少主真厲害呀!"群妖發出了歡呼聲。
  小童伸手一抓,就見頭頂那一片漠漠的黑翳急速地收縮起來,直朝他手中匯集,片刻間顯露出一輪明月,萬點星光。趙燁忙將小管炮點燃,"嗤"的一聲,煙花射出,在空中隱隱結成黃雀狀。歐正清便抬頭去看那月亮,卻見一輪冰盤,皎潔清幽,並無半點神光。趙燁搖了搖頭,拍著他的肩膀低聲道:"時間已經過了……"
  小童落下地來,手中鼓鼓地握著一團黑色的東西,一面道:"有點像一條紗巾,也不知是哪個混蛋要害我們?"
  "敵人原本是針對我們,沒想到讓你們也受到了牽連,實在是不好意思!"歐正清恭敬地說道。
  小童擺擺手道:"算了算了,你帶著那泥像走吧。"然後一指趙燁道:"你留下。咱們把賬算算清楚!"
  "什麼賬?!"趙燁大聲問道,"有什麼好算的?"
  "你殺死了朱大叔,這難道不該算算麼?"小童正色道。
  "對啊對啊!殺了他為朱大哥報仇!"群妖也在小童身後紛紛叫道。
  趙燁將腦袋一揚,不屑地說道:"那就來吧,雖然我打不過你,但是我也不是什麼貪生怕死之徒!"
  歐正清忙攔在他們之間道:"小燁子做事衝動,還望少主您網開一面,饒他這一次吧。"
  "正清,你別求他!"趙燁道,"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那豬妖是我殺的,他們要我償命,我打不過,也沒辦法。只能怪自己學藝不精!"
  歐正清急道:"少主,你就放過他吧!無論什麼條件我都答應!"
  小童兒看看趙燁,再看看歐正清,搖了搖頭,指著身後的群妖道:"若是放過了,他們一定不服!古代尚有殺人償命之說,更別說不分情由的濫殺了!你們友情深重,固然令我欽佩,但法亦不可廢!"
  "別再說了!"趙燁扳著歐正清的肩膀道,"我們打不過他,只好認命!"然後大聲對小童道,"你動手吧。"
  小童低聲道:"你真的不怕死?!"
  趙燁冷笑道:"死有何懼,我這條命也是我的好兄弟救回來的,這次為了救他而死,兩下扯平,我也無憾了!"
  "誰說你要死了?!"藍烜的聲音在趙燁背後響起。
  "你們終於來了!"歐正清喜道,急忙回過身來,果然見到藍烜和齊格勒正站在那邊。
  小童兒皺了皺眉頭道:"你們又是誰啊?"
  藍烜上前一步道:"我是隱門的掌門,我姓藍。"
  小童兒點頭道:"哦,我姓錢。"忽然似乎想起了什麼來,大聲問道:"現在幾點了?!"
  他身後的大漢忙道:"十二點,怎麼了。"
  "糟糕!"小童叫道,"我媽下夜班了,我得回去了。我先走了!"說完,一溜煙兒便不見了蹤影。
  眾妖見靠山跑了,呼啦一下全都作鳥獸散,只留下那頭死豬直直地橫在地上。
  藍烜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歐正清忙把經過簡略地說了一遍,藍烜聽後責備趙燁道:"你行事也忒衝動了。"
  "這能怪我麼?"趙燁道,"那幫妖怪一個個都不肯走,我只好殺一儆百,沒想到居然會出來一個這麼厲害的小娃兒。"
  "你呀。"藍烜嘆道,"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出手時先要想清楚看明白才是!"
  趙燁點了點頭,走到一邊不再說話。
  歐正清問道:"那蓋著我們的東西是那個人布的?"
  藍烜點了點頭:"不錯。那人是用聲東擊西的法子,他本人拖住我,然後用織幻紗隔絕我們和你們之間的聯繫,再派人搶奪奕飛的泥像。可惜他低估了小燁子手上赤心珠的威力,也萬萬沒有想到在那群精怪中居然有如此高手能破除他的法寶。因此才自嘲棋差一招,鎩羽而歸。"
  "幸好如此,奕飛的泥胎才得以保全。"齊格勒欣慰地說道,"得不到月華算了,靠眾帝之台慢慢滋養也是一樣的。"
  "是啊,無非就是多費些時日。"藍烜嘆道,"小燁子和那些精怪結了仇,最近就不要出門了,小心防備他們前來暗算什麼的。"
  趙燁哼了一聲道:"只要那小孩不來,赤心珠就能收拾他們!"
  "那小孩不知是什麼來歷,屍丹對他居然也沒有作用。"歐正清補充道。
  "幸好他只會收法寶不會用法寶,要不然他拿了赤心珠再打回來,咱們可都要交代在這兒了。"趙燁笑著說道。
  歐正清道:"是啊,他居然還把收去的法寶還給了咱們呢。長翅膀的精怪都有些什麼呢?難道是隻飛禽?"
  "唔……"藍烜托著下巴,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第三十章 許奕飛終獲新身始 都市俠暫結舊篇完
  經過月華事件後,藍烜他們對許奕飛的泥胎看管得更加嚴格了,每日總留一人在眾帝之台監護守衛。幸好當年建蘭星大廈時,地下室也是重點建設對象,通風照明條件一應俱全,呆在下面也不會覺得氣悶。四人輪班守候,不知不覺間已過了去了五天。
  在這五天裡,許奕飛的元神借泥像為架在慢慢的凝聚,起先只是極淡極淡虛無縹緲的一層霧,漸漸地顏色也開始加深,變得近於有質無形,若將手輕輕按上去,雖然會直接碰到泥胎,但仍可以感覺到在手掌和塑像之間隔著一層軟軟的宛若薄紗般的物質。那種感覺一天比一天強烈,等到了第四天頭上,手掌已經無法觸碰到泥像,一種有彈性的感覺開始產生。
  又過了一日,許奕飛的肌膚已經變得半透明,將泥像表面的朱紅色完全蓋住。趙燁試著用手指去戳,所到之處,肌膚如同豆腐般柔軟,紛紛撕裂開來,等到手指拔出,又重新長合成一體。
  此時正是到了將泥像分離出來的時候,藍烜便讓趙燁和歐正清一左一右,將赤心珠與屍丹擊出,就聽見"哐啷"一聲,泥塊紛紛落下,露出了柳枝編織的骨架。齊格勒將手伸進去一抽,早已將骨架拉出,只留下一個人形物直直地站在那兒。
  那正是許奕飛,只不過還他的身子還只是個半成品,尚未完全凝聚,雙目緊閉,毫無知覺。藍烜不知從哪兒找來了許多人的頭髮和指甲,磨碎燒成灰,搓成一顆顆藥丸,每天都給許奕飛喂食。他說那些是人的血氣之餘,對凝神成形有極大的好處。
  每一次喂的時候大家都能看見藥丸下行到胃部散開,化作無數細小了黑色顆粒,去填充那些空虛之處。漸漸地,許奕飛的身子變得越來越堅實,寬厚的胸膛下的那顆心也跳動得越來越蓬勃。肌膚上血管隱約可見,輕輕撫摸著,可以感覺到隆起的肌肉和堅實的骨骼。此時的許奕飛早已經被轉回了城隍廟中,靜靜地躺在床上,就好像睡著了一般。
  趙燁整晚整晚地守在床頭,目不交睫,可憐他幾天未曾睡過一個囫圇覺,早就掛上了黑黑的眼圈。
  可是許奕飛還未醒過來。藍烜和齊格勒也是非常焦急,但更焦急的要數歐正清了,將近半個月過去了,崔慎思和馬道長一點兒消息都沒有,藍烜派去黃山的姜輝也是音訊全無,便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藍烜也曾算過一陣,姜輝和馬道長都是平安之相,雖然有些擔心,但也自可安慰。倒是崔慎思,死活算不出來,就如同世上根本沒有這個人一般。
  歐正清十分擔心地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算不出來?"
  藍烜放下筷子,嘆了口氣道:"凡是可算之物,均因為與天地相同,與陰陽相合,故冥冥中自有天道指點;可如今崔師叔居然在算籌上毫無映徵,唯一的可能便是他被剔出六道之外,已不在這五行中,故天道無知。"
  "什麼意思?"歐正清還是不太明白。
  齊格勒在一旁解釋道:"掌門師弟的意思是崔師叔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歐正清大驚,臉色煞白地問道;"你是說我師傅……死了?!"
  "也不是。"藍烜道,"若是死了,也能在算籌上顯出來,因為他的魂魄還存在天地間。可是目前的情形,自然是被置於一個脫離了陰陽三界的所在。" "怎麼會這樣呢?"歐正清詫異地說道。
  藍烜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或許馬道長他們在尋找崔師叔,所以才遲遲沒有返回也未可知。"
  他正說著,忽然聽見床上的許奕飛喉間發出一陣"咯咯"的聲音,床頭守候的趙燁大喜道:"奕飛……他……他醒了!"
  眾人急忙聚到床邊。只見許奕飛雖然閉著雙眼,但可以看見眼皮下的眼珠正在轉動,鼻孔中的呼吸也漸漸加重。藍烜伸手在他的太陽穴上輕輕按了幾下,許奕飛哼了一聲,緩緩睜開眼來。
  "太好了!奕飛,你……你終於又回來了!"趙燁一把緊緊抱住他,喜極而泣。
  "我……這是……在哪兒?"許奕飛環視了一下四周道。
  "這裡是城隍廟。"齊格勒笑道,"你剛醒,別亂動,靜靜地躺著便是,我……我給你熬雞湯去……"說完一轉身,伸手輕輕擦了一下眼角,這才出門往廚房而去。
  藍烜給許奕飛把了把脈,笑道:"嗯,真復原了。脈象十分平和。"
  "多謝法主救命之恩。"許奕飛微微點頭道。
  "咱們自修羅影戰後一別已經有兩三年未曾見面了。"藍烜笑道,"想不到居然會是在這種情況下碰頭。"
  許奕飛也笑了笑,接著把目光投到了歐正清身上,目光中流露出感激的神情。歐正清急忙上前道:"我叫歐正清,家師是驅魔龍族馬氏的傳人。"
  "驅魔馬氏,除妖許家,當年也算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術學世家。可現在……"許奕飛的頭低了下去。
  趙燁忙道:"不管怎麼樣,你總算是又活了一次。小師弟法力高深,塑像更是栩栩如生,你應該多謝他才是。"
  許奕飛先謝過了,然後問道:"雲峰呢?你們也救他了沒?"
  一聽見"雲峰"二字,眾人的目光都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他怎麼了?沒活過來麼?"許奕飛有些著急,連聲催問道。
  "不,他也已經康復了。"藍烜道,"只不過不在此處,所以我們也不知道具體情況。"
  "唉,雲峰他神智未清,又遭此大變,上天為何要如此折磨他呢!"許奕飛感嘆道。
  藍烜忙道:"你別激動。好好休息。咱們把你救回來,你更應該愛惜自己的身體才對!"
  許奕飛點了點頭,安靜地躺了下去,趙燁拉過一條薄毯,掖好了,又等到許奕飛完全睡著後,這才靠著床柱合上了眼。
  數天后,許奕飛已經是完全康復了,法力也恢復得七七八八,只是當時藍烜塑形的時候,忘了塑他背上的太極標記,因此許奕飛也沒有了護身符。這事兒使藍烜非常內疚,非要將自己的護身符送給他,許奕飛推脫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只好接受了,戴上了一條木珠項鏈。
  一日,晴空萬里,許奕飛在室內住得久了,覺得有些憋氣,便想出外走走。藍烜也答應了,而且讓趙燁跟著照顧。
  各位看官,要知道此二人這一去,正應了"漫江撒下鉤和線,從此釣出是非來"之語。
  有分教:正道中,再增一名高人;邪派裡,更添幾縷幽魂。
  欲知後事如何,且待《都市》續文。炎炎盛夏,且涼快去也。
  正是:意動常信筆,出文總遲遲。
  忙作奇俠傳,閒來謄錄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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