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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毛伯的烦恼
二中出校门向西不足二十米,有一家餐馆,餐馆老板人称毛伯,五十多岁,矮矮胖胖,留板寸头,胳膊上疙瘩肉鼓起来像小腿肚子。

毛伯餐馆开了十多年,也没装修,里面可以用寒酸来形容,几排餐桌,油腻得发光,再就是几张咿呀作响的长椅,餐馆采光不足,晴天倒也罢了,一逢阴雨天,白天都要开灯。偏偏毛伯又是个节俭的人,一盏灯泡不足百瓦,加上蛛丝缠绕,开了灯也显得昏暗。

到毛伯餐馆吃饭的人大多冲着他的“红烧猪蹄”而来,那是他的独门绝活,猪蹄做出来,色泽金黄,肥而不腻,吃到口中,又糯又香,因此有不少常客。

这几天毛伯正在闹心,倒不并是因为生意不好,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楼上新搬来的那户人家。

毛伯是个老单身汉,餐馆也就是他的家,他把餐馆隔出了一块,平日就睡在里面。以前还好,自从楼上新换了住户后,毛伯的烦恼就来了。那家人,简直就是神经病。

这些天天气闷热得不可理喻,夜深了,没有一丝风,毛伯累了一天,疲倦得很,可是他睡不着,因为楼上发出来的吵声。

二中前面的一长条楼房共两层,底层是门面,租给像毛伯这样的做点小生意,二楼出租给人住,平时人搬进搬出,到底住些什么人也不太清楚。起初毛伯以为是人家在装修,所以会有不断的敲打声。本来像住在这种鸽子笼似的屋子里,只不过是求个栖身之所,谁也不会想着去装修以求过得舒服。

但是,既然人家喜欢,自然也无法去干涉别人。于是,毛伯忍受了两个星期的敲打声。然后,静了两天,那两天,毛伯睡得酣畅淋漓。

到了第三天,毛伯十点多才关门,洗漱完毕已快到半夜,好不容易头挨着枕头,想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敲打声又响了起来。毛伯直直地坐了起来,瞪着天花板,咕咕哝哝骂了半天。



自那以后,二楼的敲打声到了晚上就从没有断过。

毛伯有时也想上去,想去喝问一下究竟在干什么?可是他还是忍住了,楼上楼下,吵起来总归不好,毛伯做了十几年生意,知道生意人最讲究的是和气生财。

可是,楼上那家人,真是发了神经病,每天晚上从十二点开始敲着钉子,一直要敲到凌晨三四点。这幢楼房早已历史久远,本来就十分单薄,楼上的每一次敲打声,都像锤子敲在毛伯头上一样,他几乎被弄得神经衰弱了!

今天一整天,生意尤其好,忙得毛伯手脚不停。到了晚上,他已经疲倦透顶,极想睡觉,楼上又“呯呯呯呯”地敲打起来。毛伯极不情愿地从床上坐起来,怒气冲天,心里想,再忍耐两分钟,如果两分钟之内再不停止的话,他一定上楼去讨个说法。

当他坐起来时,楼上的敲打声停止了。

毛伯竖起耳朵又听了一会儿,一点声音也没有,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睡了下去。不到一分钟,“呯”地一声,一把锤子砸在地板上,“哗啦”,一大把钉子撒了下来。毛伯真的是忍无可忍了,他陡地从床上跳起来,连拖鞋都没穿,出了门,大步朝公用楼梯走去。

这一长条楼房就一个楼梯,平时毛伯很少上去。

楼梯里灯坏了,黑漆漆地什么也看不见,楼梯间不晓得是谁堆了些破烂家俱,毛伯不小心绊了一跤,手也蹭破了,心中越发恼怒。

找到了对应他餐馆的那屋,毛伯狠狠地打门。

过了一会,木门开了,一个老头子,探出头来,不解地望着毛伯。

毛伯厉声问道:“你家究竟死了多少人?要钉多少口棺材?”

那老头给毛伯如此一问,不禁呆住了,他显然不知道毛伯为何发那么大脾气,愣在那里没吭声。毛伯又狠狠地问道:“你每天晚上呯呯呯呯地敲打,难道不是在钉棺材?”

老头这才明白毛伯的意思,顿时脸上堆满了歉意,连声道:“原来是这样,对不起,真对不起。”

毛伯见老头态度诚恳,怒意稍稍消了几分,他扬起粗壮的胳膊说:“我就住在楼下,十一点后我要睡觉,如果下次再让我听到敲打声,就别怪我毛伯不和你讲客气了。”

他一边说,一边恶狠狠地看着那老头,老头脸上露出无可奈何之色,嘴里“哦哦”地答应着,毛伯愤然转身,回到自己的餐馆。

当他再次躺下之后,他的气完全消了。他甚至有点后悔,平常他绝不是一个如此大脾气的人,今天的震怒,让他自己都有些想不到。

他心中想,还好今天出来的是个老头,倘若是个年轻小伙,又不肯认错,那么一吵起来,怕是会打上一场恶架。

毛伯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楼上果然再有没有了声音传来,过了不久,他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傍晚,忽然下了一场雷阵雨,雨又急又大,二中校门前街道排水系统不畅,很快就出现了内涝。毛伯餐馆前大水汪汪,出门裤腿要卷齐大腿根,毛伯知道这样的天气也不会有客人上门,他落得清闲,一个人搬把凳坐在门口抽烟。

坐了一阵,他忽然又想起昨晚的事,好奇心起:“那老头每天晚上不停地敲打,到底在干些什么?”

他又想到自己那些恶狠狠的话,觉得内心不安,猛地抽了几口烟后,心想:“去道个歉吧,谁让他是楼上邻居呢,顺便问问他都在干什么。”

他打定主意,卷起裤脚,淌水出门,又一次去楼上老头家。

门虚掩着,毛伯敲了敲门,没人应他。他迟疑了片刻,还是推开了门。

和这幢楼房所有其它的房子一样,一厅一室,客厅空间小得可怜。除了一张桌子,几把凳子之外,基本是空的。

引人注意的是,在客厅的一角,有一大堆旧报纸。

那一角,正是他楼下放床的地方,本来一堆旧报纸也引不起他的兴趣。但每次的敲打声正是从他的床上方传下来,所以他向前走过去,用脚把那一堆旧报纸拔开。

旧报纸拔开,毛伯陡然一惊,他才拔开上面一层,就看见下一层报纸上沾满了血迹!

毛伯心里怦怦乱跳,他想起昨夜那老头的样子,总有一种神秘感,再看到报纸上那么多鲜血,怎不让他心惊肉跳?

他又踢了一脚报纸,感到踢到了一团东西,他拔开一看,突然之间,一团血淋淋的内脏出现在眼前,毛伯不由自主地怪叫一声,也顾上去看看老头的卧室,慌忙从客厅退了出来,一时之间,他不知如何是好,急急忙忙奔下楼。到了楼下,抬头看,雨却停了。

一想到那副血淋淋的内脏,毛伯就感到不舒服,他做厨师多年,平时也没少杀鸡宰鹅,但对于血淋淋的内脏,他还是有一种厌恶感,那副内脏很小,出现在那神秘老头的房间里,又加上每晚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毛伯不由得联想到,那老头可能杀了人,并且极可能是小孩。

毛伯第一时间想到去报警,其实桃花滩派出所距他餐馆不足一里,派出所的杨所长和他的警员们偶尔也来他馆子吃饭,算得上是老熟人。可是对于报警这种事,毛伯还是有点心虚,万一弄错了,会惹来许多麻烦。

正当毛伯左思右想之际,赵哥淌着水从他餐馆前经过。他赶紧喊了声:“小赵老师,来来来,帮毛伯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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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沾满鲜血的双手

雷阵雨前,我正光着膀子在屋子里写教案。房间又小又闷,一台破电扇呼呼地转着,丝毫不感到凉快。



一阵暴雨后,闷热的房子开始变得潮湿,水泥地板湿漉漉的,更夸张的是,墙角边竟渗出水来。我忍不住抱怨起李校长,太不关心年轻人了,这是给人住的地吗?

正恼怒间,“嘭嘭嘭”,有人敲门,我没好气地问了一句:“谁呀?”

“高阳,是我,朱颖。”门外传来温柔的声音。

听见朱颖的声音,我不再抱怨了,她就住在我对门,自从上次共同经历了“第三只眼”事件后,她明显对我有了好感,每次做了点好吃的菜,总会喊我去她房里吃。快到饭点了,难道又有美味大餐?我连忙穿上背心打开门。

门外,朱颖白衣白裙站着,在她身后,是一脸神秘的赵哥。

等赵哥讲完毛伯的故事,他和朱颖都怔怔地望着我,想听听我的看法。

我沉吟片刻,说道:“毛伯说的那内脏应该不是人的内脏。”

朱颖听我一说,松了口气,赵哥却反问道:“你的理由呢?”

我在心里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理了一遍,总感到有些地方说不通,但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充满了怪诞。我没有回答赵哥,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赵哥,要不要再探一次险?”

赵哥一听,双眼放光,明显的肾上腺激素升高,一拍大腿说:“好,去就去。”

朱颖在一旁弱声说道:“高阳,我也想去看看。”

我伸个懒腰,哈哈笑道:“去去去,一起去。”

走上怪老头住的那幢楼的楼梯,我才知道楼梯有多乱多破,楼道口到处堆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楼板居然是木制的,踩上去发出一种可怕的“吱呀”声,真担心一不小心,整个楼梯就会垮掉。

我们三人一上楼,就知道一定有什么意外事情发生了,因为走廊里许多住户都打开了门,探头向走廊尽头张望。而就在走廊尽头,则传来怒骂声。

“出来,给老子出来,不然老子今天吵到天亮。”一个中年人,袒胸露背,穿着花裤衩,用力地踢着门,大声骂着。

我挤到男子身后,呆了一呆,这男子踢的门,正是我们要找的老头的住所。

旁边有人劝他:“算了,都是邻居,有话好好说,何必吵成这样。”

那中年人还是愤愤不平,转过身来对看热闹的人说:“这户人家,简直就有病,一到半夜就敲钉子,这些天就没停过,真他妈的王八蛋,出来,出来!”

我听男子这样骂,知道绝没有找错地方,看来,老头做的事还是引起了众怒,我现在感兴趣的是,那老头会如何应付眼前的这种局面。

木门开了,一个老头子,出现在门后,神色看起来十分慌张。

一看到老头开门,中年人又转过身去骂道:“你还是不是人?“

老头也有些恼怒了,可能是那中年人太过壮硕,他只得强忍怒意,“同志,请你说话客气一点。”

中年人又一飞脚踢在门上,骂道:“客气你妈个屁,你要是人,半夜三更不睡觉?就算你明天要死了,也不至于自己钉棺材吧!”

那男子又骂了一阵,还挥舞着拳头说:“下次再让老子听到敲钉子的声音,老子非揍你这个老王八不可。”

到了这时候,我觉得时机已到,上前拍了拍中年男子说:“差不多了,他不会再吵你睡觉了。”

那男子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看我,木门内的老头也以奇怪的目光望着我。

赵哥这时也说话了,“算了,算了,左邻右舍的,骂几句解解气就行了。”

那男子见我们人多,瞪了我一眼,又咕哝了几句,才悻悻地离开,看热闹的几户人家,也纷纷地关上门。

那老头身子退了半步,正待关门,我忙说道:“大爷,别关门,我们是特地来看您的。”

老头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身体也没动,显然他没有让我进去的意思。

我吓了他一句说:“大爷,我刚从派出所来,接到有人投诉,说您这嗓音扰民。”

老头的神情仍十分疑惑,但他总算开了口,低声说:“我再也不吵人了。”

我笑了一下,看来恐吓见了效,我又放软了声音说:“大爷,让我们进屋看看,若有什么事,我们也可以帮帮忙。”

老头倏地退了一步,一边举着手摇着说:“不用了,不用了。”

当他举起手来的时候,我呆住了。老头也立时发觉,他不该举起手来的,他也呆住了,举起的手,不知道如何掩饰才好,他的双手上,沾满了鲜血!

如果他不举起手来摇晃,由于木门的阻挡,我们是看不到的,但是现在,他再想起去掩饰却已来不及了,我们三人紧盯着他的手,老头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我冷冷地问道:“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你的手上沾满了血?”



老头神色慌乱,结结巴巴地辩解道:“那……那不是人血。”

我逼问了一句:“不是人血,那是什么血,狗血?猫血?”

老头在我的逼问之后,显得张皇失措,嗫嚅着不知道说些什么,突然之间,“呯”地一声,他把木门关上了。
第三章  一只老黑猫

我还要打门,朱颖偷偷地拉了拉我的手,示意我撤退。我望了一眼赵哥,他也点点头,同意先回校。

回校的路上,雨早停了,一轮大月亮照着。三个人默不作声地走在校道上。经过二中池塘时,朱颖打破了沉静,抬头看着我问:“高阳,你说那血会不会……?“

“不是人血,”不等朱颖说完,我肯定地告诉她。

“我们刚才都亲眼看见了,在那么多住户的地方杀人,还弄出人人都听到的动静,这不符合逻辑。”我继续分析给她听。

“那你说,老头手上的血究竟是什么东西的?为什么当你说要进屋时,老头会如此紧张?”赵哥此刻说出了他的疑问。

我没有回答,其实在我心中另有一种诡异得难以形容的感觉。

那老头看上去也就六十多岁,也并不算太老,但我感到那老头,好像已经老得不应该再活到这个世界上了。对于他沾满血的双手,神色张皇,面色惨白的样子,我印象深刻,我在回想那个神态之际,忽然联想到传说中的那些古怪的,会不可思议邪术的江湖术士。

我们小时候,或多或少听说过这些人的故事,说他们撒豆成兵,可以隔空取物,人入定后,倏忽千里之外,我甚至怀疑,前段时间在二中池塘淹死的那个瞎子,也是一名术士,被人江湖仇杀致死后抛尸在池塘里。

在瞎子死后的第二天,李校长派人把池塘用栏杆围了起来。站在池塘边,我忽然想到那晚瞎子冲着我意味深长的一笑,虽然天气炎热,我还是打了个寒颤。

第二天一早,赵哥就来敲门,他说他做了一夜噩梦,实在是睡不着,邀我再去老头那里一探究竟。

我们终于又来到了老头的那幢楼房,这种有很长走廊房子,白天和黑夜同样阴暗。快要到老头的住所时,忽然听到有开门的声音,我和赵哥一闪身,躲到一根立柱后。

我们躲得正是时候,因为一躲起来,就看见木门打开,那老头走了出来。他锁上门,站了一会,又拉了拉门,显得很小心。

他走的时候,我看清了,他怀中抱着一个小木匣,乌黑发亮,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他神情忧虑,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和赵哥没有说话,更没有现身,都想着等那老头走后,溜进他房里去看个明白。

面对铁锁,我犯了难,赵哥在后面拍拍我的肩,示意我后退,他从裤兜里掏出两根细铁丝,插入锁孔里捣鼓了几下,门锁奇迹般地开了,我看得目瞪口呆:“这家伙,以前不是锁匠就是小偷。”

赵哥见我满腹狐疑,冲着我小声解释道:“我叔叔是个锁匠,我小时候跟他学的,怎么样,办上用场了吧。”

我给了他一个大拇指,上前聆听了一会,确信房里无人,才轻轻地推开门。

一进门,我最先注意到的,就是靠窗放着的一口大箱子。

箱子十分精致,估计是紫檀木打造而成,甚至是最名贵的檀香紫檀,很远就闻到一股幽幽的檀香味。

我转过身去,把房门关上,赵哥留在门外放风,我让他把门锁锁上,以便那老头回来时,也不知道有人在他屋子里。

在房里,我听见外面“咔嚓”一声,赵哥把门锁上了,我长吁一口气,正准备转身去检查箱子。忽然身后一阵冷风,有人在我背后向我疾扑过来。

我的反应相当敏捷,一觉得有人扑来,立即转身,可是那向我扑来的东西,速度快得惊人,转身过来我发现扑过来的不是人,而是相当大的一团黑影。

由于那东西扑得太快,我还来不及辨别是什么东西,情急之下,我用尽全力向它打出一拳。

我那一拳,正打在黑影上,只觉得软绵绵,毛茸茸,紧接着,“嗤”地一声,我的胳膊一阵剧痛,“猫呜”一声怪叫,那黑影被我一拳凌空打了出去。

这时,我知道向我扑来,被我打中的是一只猫了。

而那“嗤”的一声,则是猫被我打中,怪叫着跌出去时,猫爪在我胳膊上抓了一下,将我胳膊上的一大肉抓出来的声响。

我未曾想到老头家里会有这样一头恶猫,低头看,左胳膊少了一块肉,深可见骨,疼得我直吸凉气。

这时,那头猫凌空落下,落在桌子上,弓起背,竖起尾巴,全身毛都耸了起来,一双碧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那是一只老黑猫。

在我眼中,猫是一种很温顺的动物。但这次我不得不承认,我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面目狰狞的猫,它那碧绿的眼睛里发出的邪恶光芒,简直让人胆颤心惊,还有那喉咙里发出的低低的“呜呜”声,让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面对一头猛兽。

它耸立在桌上,望定了我,我也顾不上胳膊的疼痛,死死地看着它,生怕它再扑过来抓我一下。一人一猫,就这样僵持着。

这时外面传来赵哥的焦急的声音:“高阳,看完没有,要走了。”

我心一动,连忙说道:“赵哥,快进来帮忙!”

这时,一个让我不可思议的举动发生了,那只老黑猫,竟然像听得懂人话,竖起耳朵,脸露出一丝焦急的表情。

我突然不寒而栗,难道我面对的不是猫,而是一只妖怪?

外面门锁一响,赵哥要进来了,正在此刻,那只猫身子突然弹起,向我疾扑过来。白森森的利爪,从它的脚掌间的软肉中露出来,加上两排锋利的牙齿,漆黑的身子,邪恶的眼光,看起来就是一头妖怪!

对这只猫,我一点也不敢大意,我料到它会先发制人,早已偷偷抓了一把椅子在手上。就在它张牙舞爪向我扑来之际,我抡起椅子,对准它,用力砸了过去。

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又发生了,那只老猫居然在半空中一个折身,躲过我狠狠砸来的椅子,然后它一落地,不待站稳,又向我扑来,这时我已无从防备,不由自主地伸出胳膊去挡。

“呯”地一声,又一把椅子砸在老猫身上,是赵哥恰好进来,帮了我一把。这一砸力道十足,老猫发出一声痛苦的怪叫声,整个身体向后翻了出去。

它一落地,见我来了帮手,情知不敌,弓着背,竖着毛,迅疾无比地向卧室奔去。

我先已注意到,卧室的门开了半尺有余,那只老猫就在这半尺的缝隙中,“嗖”地一下钻了进去。

老猫被椅子砸中,逃窜至卧室,这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然而意料不到的是,老猫窜进卧室后,卧室的门“呯”地一声关上了,我不禁呆住了。

如果是一只狗,受过训练后懂得关门,这倒并不让人吃惊,但刚才进去的是一只猫,它怎么会知道关门,而且关门的力道之猛,异乎寻常。

赵哥在一旁催我:“高阳,要走了,等老头回来就不好走了。”

我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只不过有些心不甘,赵哥见我迟迟不走,拽着我完好的一只胳膊,强行把我拖了出去。
第章  老黑猫的报复

回到学校,朱颖看到我鲜血淋漓的胳膊,又慌张又心疼,赶紧陪着我去防疫站打狂犬疫苗,等到医生给我包扎完,整个上午都过去了。

再次回到学校,我和朱颖先去了赵哥那里,商量下一步的行动。

赵哥住在三用大厅的二楼,单身教师宿舍大多一样,十多个平方的鸽子房。还在楼下我就闻到肉香味,不由得大喜,对朱颖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看来今天有肉吃了。”

朱颖嫣然一笑,嗔道:“难道你没吃过肉吗?瞧你那馋样。”

我嘿嘿一笑,看着朱颖似嗔非嗔的模样,胳膊上的疼痛倒轻了几分。

上了楼,赵哥果然在做饭,他把炉子摆在走廓的门口,正满头大汗地炒肉。一看到我和朱颖,他笑道:“两位真会赶饭点,快来快来,尝尝赵哥我的手艺。”

我毫不客气,从锅里夹了一大块肉,放在嘴里,囫囵嚼着,赵哥在一旁紧张地问:“怎么样,好吃吗?”

我眯着眼,停了半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他大喜,连连招呼:“来来来,朱颖,咱们一起吃。”

正吃得快活,楼下传来一声狗叫,我探头往下一看,原来是大春,他牵着一只大狗,正从楼下经过。

看到狗,我脑海中突然有了一个模糊的想法,正凝神间,赵哥忽然开了一瓶啤酒递给我,一下打断了我的思绪。

喝完酒后我又和赵哥下了几盘棋,不知不觉,红日西下,已到黄昏。赵哥还要留我们吃晚饭,朱颖说不吃了,女孩子爱苗条,我和赵哥表示理解。

我和朱颖走回去,一路上静得出奇,朱颖才走没多远,忽然停下来,十分疑惑地问:“你感觉到了么?”

我呆了一呆:“感觉到什么?”

朱颖有点紧张,拉住了我的手说:“好像有人躲在黑暗中望着我们。”

一个敏感的人,时常会有这种感觉,朱颖是个敏感的人,我也是,朱颖一说,我立刻也有了这样的感觉。

觉得有人在暗中监视自己,那是一种十分微妙,很难形容的事。实际上,你根本看不到任何人,也看不到黑暗中眼神的光芒,却突然间有这种感觉,让人极度的不舒服。

我和朱颖把脚步慢了下来,我低声道:“朱颖,小心,可能会有人袭击我们。”

朱颖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四周这么安静,有人袭击的话一定会有声响。”

我们一边说,一边缓步向前,过了一长排花坛,已经可以看到我们的住所了。我又低声道:“未必,或许当我们听到声响时,已经迟了。”

愈接近房子,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愈发强烈,四周静得出奇,一个人也没有,我和朱颖都十分紧张,手心甚至出了汗。终于到了门口,我掏出钥匙。

正当我把钥匙插入锁孔之际,朱颖忽然大喊一声:“小心!”

那真是电光火石之间,朱颖才一声叫,我便察觉到,半空之中,有一团黑影,向着我的头顶直扑下来。

那团黑影,来得快到了极点,但朱颖早有准备,扬起手中的手袋,“啪”地一下拍了过去,正好打在那东西身上。

那团东西,发出一下可怕的叫声,就在那一刹那间,我陡然想起,自半空中向我扑来的,正是那只老黑猫!

也就在那声难听的猫叫之后,我猛地向后一仰,只见那只黑猫碧绿的眼睛里闪烁着邪恶的光芒,说不出的妖异!

虽说朱颖手袋击中了它,但黑猫在空中一阵翻腾,利爪还是在我肩头抓了一下,我又感到了一阵巨疼。我又急又怒,飞起一脚,正踢在它身上,它再次发出一声怪叫,像一团黑球一样滚了开去。

待我和朱颖赶上前去追它,只见它自高二教学楼一侧跳上墙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一切,加起来的时间不超过二十秒,心一松,我立刻又感受到肩头的疼痛。朱颖惊呼道:“你又被它抓到了!”

我低头一看,肩上的衣服被抓得稀烂,好在这次伤得不深,血沁了出来,我吸了一口气,忍痛打开房门道:“快进去!”

推开门,一看到房中的情形,我和朱颖都惊呆了。

在那一刻,我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屋子窗户的玻璃碎了一块,房间里所有的东西,床单、被子、台灯、书架上的书、桌子上我辛辛苦苦写的教案,全被撕成了一条条,所有打得碎的东西,杯子、碗等等全被打得粉碎,甚至墙壁、地板上都有一条条猫爪的痕迹,看着让人触目惊心。

如果说这破坏是由一只猫造成的,这简直难以置信!

但是,这一切的确是由一只猫造成的。

它和我有仇,它在报复我!

我和朱颖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说不出的愤怒,虽然房子简陋,但它是我的安身之所,现在它被一只猫毁了,而我还无可奈何,是啊,一只猫,就算我把它抓住,又能怎么样呢?它只不过是一只猫!

朱颖叹了口气,小声劝道:“算了,高阳,去我房间坐坐吧。”

一听朱颖说到她的房间,我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它还会再来的。”

朱颖睁大眼睛看着我,我说道:“看,我在老头家里伤了它,它来报仇,是不是?

一只猫来向人寻仇,这听起来让人匪夷所思,但实际上,这只猫的确是来寻仇的,朱颖呆了一呆之后,点了点头。

我指了指朱颖的手袋道:“你今天打了它,我又踢了它一脚,所以它的报仇不算成功,对于像这只睚眦必报的猫来说,它一定会再来泄愤的。”

说到这里,我提高了声音,再次说了一遍:“对,它一定会再来的,说不定会来对付你。”

朱颖苦笑了一下,问道:“我真是受够了,高阳,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我冷笑了一声说:“你看我捉到它之后就知道了。”

朱颖望了我半晌,才说:“你准备怎样对付它,毕竟它只是一只猫。”

我实在恨透了它,我说:“它是一只猫,可是它比人更可恶,我一定不会放过它的。”

朱颖又望了我一眼,叹口气道:“高阳,我不希望因为一只猫而让你变得残忍。”

在朱颖说这句话这前,因为我恨这只猫,恨极了它,我甚至在想,在抓住这只猫后,我是否把它吊死,或者用沸水烫死它。

可是,当我听了朱颖的提醒之后,我不禁感到很惭愧,我想,难道我骨子里是那样一个残忍的人?我一向喜爱小动物,绝不会以虐待小动物而满足内心某种肮脏的欲望,而为什么今天,面对一只猫时,我竟然产生如此残忍的想法?

残忍是人类劣根之一,虽然经过几千年文明的洗礼,但还是会在没有知识的人身上找到这种根深蒂固的野蛮天性,在大街上,耍猴人一鞭鞭抽打在小猴身上,周围的看客爆发出的欢笑声不就是这种天性的表现吗?

但是,我不也想着用沸水淋那只猫吗?

我心里一阵自责,镇定了好一会儿才说:“但我一定要捉住那只猫!”

朱颖幽幽地说:“怎么捉?我们都不能发现它?”

我突然灵光一闪,想起白天大春牵着狗经过楼下的情景。

我要用狗来找到那只黑猫。事实上,那只黑猫的气味如此强烈,狗一定能找得到它。而我要做的,是尽快找到一只厉害的狗。
第五章  最凶猛的狗

起初,我是准备看能不能托人向警方找几头警犬,但是一想到大春,我改变了主意。

当然,我还是要利用狗来找到那只老黑猫,据科学研究,人的嗅觉细胞有500万个,而狗却有2亿个。我找不到那只猫,狗却一定可以。

大春有个朋友,一生中除了养狗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嗜好。我曾在大春家里见过他一次,他衣着破旧得像个流浪汉,但他手中牵的狗,却名贵异常,一般人倾其一生的积蓄怕都买不起。

那人姓陈,我和他只见过一面,和他不熟,但那次见面我们却谈得很投机,原因很简单,我和他谈了一个下午的狗,对于爱狗的人来说,最受欢迎的客人,一定是为他的狗而去的。只不过为了保险,我还是邀上了大春。

大春最乐于助人了,一听我请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陈先生的庄园在乡下,我和大春租车开了二十多分钟便到了。

那是一座极大的庄园,车子才停在铁门外,就听见园子里传来一阵吠叫声。我笑着对大春说:“一个人常年在这种狗叫声中生活,却又感到是一种享受的话,你的这位陈老板朋友怕是神经方面有些不正常。”

大春想了一下,居然点了点头,看来,他也认为他的朋友异于常人。

刚走到门口,四五只大狼狗就向铁门扑来,冲着我们狂吠,有两只还前足搭在铁门上,一副门一开就扑上来的架势。

大春说:“耐心等等吧,主人会亲自来开门的。”

我感到很诧异,“这么大的庄园,怎么不多请几个人?”

大春说:“多请几个人?根本就只有他一个人,不论他出多少钱,都没有人来这里干活。”

在门铃响了足足五分钟之后,陈老板来了,还是那身破旧不堪的衣服,十多只小狗围绕在他身前身后,奔走跳跃,打着圈儿。

他老远就向我们打招呼:“大春,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哟,还有小高老师。“

我说道:“陈老板好记性,还记得我高阳,想不到吧,我来看看你的狗。”

一听说我特意来看他的狗,他高兴得咧开了嘴,喝退那几只大狼狗后,他打开了铁门。

几只小狗围在我和大春身边乱嗅,一只大狼狗,突然扑在我身上,双腿搭在我身上,伸长了舌头要舔我的脸。

我连忙喊道:“陈老板,叫你的宠物别对我太亲热了,我的脸脏。”

陈老板哈哈大笑,叱开了那头狼狗,陪着我们一起走进屋里。跟在我们身边的狗也越来越多,少说也有了二三十只。我们走进屋,狗也跟着进来。

我向陈老板讲述了事件的全过程,刚开始他还含笑听着,后来越来越面色凝重,等我讲到老黑猫寻仇的时候,他更是惊讶地站了起来。等我讲完,他走到我身边,打开纱布察看了一下猫抓的痕迹,沉吟不语。

我最后说明了来意:“所以,我今天来,是想向你借一只狗,能够对付那只猫。”

陈老板呆了一会,才最终下决心说:“照你说的情形,只有派无尾出马才行。”

“吴伟?狗怎么会取一个人的名字?”我心里想,但没有说出来。他是专家,他既然这么说了,“吴伟”自然就是他这里最凶猛善斗的狗了。

我看着屋里团团乱转的狗,正在想哪一头狗会是“吴伟”。

陈老板似乎猜中了我的心思,站起来笑着说:“跟我走吧,你们要找的无尾不在这里。”

我和大春跟在他身后,朝庄园深处走去,更多的狗跟了上来,其中有几头狗高大凶猛得难以形容,我以为“吴伟”会在其中,谁知还不是,陈老板领着我们,继续向前走。

我们走过了一排仿佛很久未曾修剪的矮冬青树,说也奇怪,方才还寸步不离地跟着我们的几十条狗,一到矮冬青树旁,十之八九就掉头离开了,剩下来的三四只,都是异常的凶猛,只是它们也只敢在树外逡巡来往,不敢跟着我们进来。

我心里暗自称奇,又走了十多米后,我根本没有看到有什么特别凶猛的狗。陈老板忽然指着前方一个土墩说:“看,无尾正在休息。”

我循着他手指的方向,不禁呆了一呆。

大春在旁边粗声大嗓地说:“老陈,哪来的什么狗,不是一土墩吗?”

“土墩”忽然动了一下,我和大春这时才看清,那果然是一只狗,一只很大很丑的狗。

这只狗,不像其它狗那样,见到主人会摇尾表示欢迎,它只是懒洋洋地站起来,这时,我才明白我所听到的“吴伟”,应该是“无尾”,因为这只狗根本没有尾巴。

这是我见到的最丑的狗,它全身仿佛没有毛,只有一层土褐色,起着皱的粗糙皮肤,它的脸极大,一层又一层地打着褶,耳朵又极长,垂下来像两柄蒲扇,它也没正眼瞧我们,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这样子,惨到目不忍睹的地步了。

我不禁失声问道:“这个是什么鬼东西?”

陈老板像被我踩了尾巴一般,大声辩解道:“鬼东西,难怪你看不出,它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最勇猛的狗吗?”

我和大春不禁哑然失笑,最漂亮?还是全世界,这陈老板怕是患了失心疯,在胡言乱语吧。

陈老板继续夸耀:“像无尾这样的美丽的纯种狗,我敢打赌,全世界不会超过十只,它的力量,足以击败一头野牛。”

正当陈老板说话之际,无尾摇摇摆摆地走到我们面前,步伐显得很迟钝。我伸出手,想去摸它满是皱纹的头,陈老板连忙阻止我道:“别摸它,它脾气不太好。”我理解他说的脾气不太好是什么意思,赶紧缩手。

陈老板走到树下的一口箱子前,从里面取出一根足有小臂粗的牛骨头,弯下腰,将骨头塞进无尾的口中,轻声说道:“无尾,来,向客人表演一下你的咬力。”

话声未落,只听见“格格”几声响,骨头碎了,无尾竟然像嚼蚕豆一样,将那根牛骨头嚼得粉碎,再看看它的牙齿,短得几乎看不见,但犬牙交错,竟像钢齿一般。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此刻大春又问了一句:“老陈,像这么凶猛的狗,你又说它脾气不太好,那高阳怎么指挥它呢?”

我也正有此问,担忧地望着陈老板。

陈老板笑道:“别担心,我会交待它听小高老师的话,但你们一定要把它当朋友,它不喜欢人呼来喝去。无尾做事很有分寸,也有风度,它是真正的高手,和别的狗完全不同,你们要尊重它。”

只有爱狗成痴的人才会这样称赞自己的狗,我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来。

陈老板蹲下来,抚摸着无尾的身子说:“无尾,这是小高老师,他来请你去对付一个凶猛的敌人,你要尽力帮他。”

无尾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抬头看了我一眼,低低地吼叫了两声。

陈老板站起来,拍拍手说:“行了,小高老师,无尾同意了,你带它走吧。”

我看了看无尾的脖子,没有项圈,它的脖颈又短又粗,我不知道如何带它走。

陈老板知道我的难处,笑着说:“我刚才说了,无尾是真正的高手,它不要皮带的,你走到那里,它就会跟你到哪里。”

我们朝外走的时候,无尾就跟在身后,步履还是有些迟钝。

过了那排矮冬青树,满园的狗叫声,忽然一下子消失了,所有的狗,包括先前我看到的那几只异常凶猛的大狼狗,都留在原地,如临大敌地望着无尾。无尾却若无其事,继续蹒跚地跟着我们。

到了庄园门口,我转身对陈老板说:“陈老板,无尾这次要去对付的这只猫,邪气得很,要是无尾有什么不测,我……”

陈老板怒道:“胡说,我的无尾足以打败一只老虎。”

我想起那只老黑猫邪恶的眼神,神出鬼没的速度,摇摇头说:“万一呢?”

陈老板还是怒气未消,说道:“那也不关你的事,我会找一只更好的狗……”

他讲到这里,又蹲下身,抱住无尾说:“其实,没有比它更好的狗了。”

他在无尾粗糙的身上轻轻拍着,露出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

大春打开车门,无尾一跃而上,我这时才发现,看似行动迟缓的无尾,动作竟然迅捷无比,让我对捉住那只猫的信心大增。
第六章  无尾大战老黑猫

等我和大春带着无尾回到学校时,天色已晚。在进校门口时遇到了李校长,他眯着眼盯着无尾看到半晌才问:“高老师,你后面是个什么东西?”

我知道他近视,偏偏又不爱戴眼镜,经常看人是瞅呀瞅的,我连忙着解释:“是只狗,朋友的狗,他出差了,让我照顾几天。”

他满心疑虑地“哦”了一声,又叮嘱我:“这么大的家伙,小心不要让它伤了人。”

我连声答应,他这才一摆手走了。

朱颖看到无尾,却异常喜欢,才和它玩一会,她就又搂又抱,甚至摸它的头,起初无尾还有几分矜持,摇摇头不让她摸,可也没多久,就和她挨挨擦擦,没有半分陈老板所说的大高手的风范,这让我很无语。

带无尾进到我那房间,看到满屋猫的爪痕,无尾的眼神变了,变得锐利无比,它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像一个老侦探在查看犯罪现场,喉咙里还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我和朱颖站在门外,正在啧啧称奇,突然间,无尾低吼一声,朝屋外跑去,我和朱颖毫无防备,连忙跟在它身后。

在高二和高三教学楼之间,有一条小径,小径不长,只有四十多米,小径的尽头是一堵高墙,墙上爬满了藤蔓,小径两旁是高大的白杨树,起了风,大片大片的杨树叶飘飘落下。

此时的无尾,就站在小径的一头,它的目光,直视着小径的尽头。

而小径的尽头,除了那堵墙,什么也没有。

再看此时的无尾,它身上的皮,原本粗糙而打褶,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而现在,全身的皮却变得光滑无比,那情形,就好像它身体里突然充进了一股气。

再看看它的神态,一扫先前懒散的样子,变得异常威猛,眼光也锋利无比,就像武侠小说中描绘高手出场时一样,无尾的身上也散发着一股杀气。倘若此刻再要我去摸一下无尾,说什么我也不敢。

而就在此时,无尾开始行动了,它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无尾的腿本来就短,它向前走的时候,每迈出一步,四腿并不伸直,因此看起来,就好像肚子贴着地一样。

当它向前走的时候,在我看来,那不是一只狗,而是一头全神贯注狩猎的狮子。

我就跟在它身后,朱颖远远地站在树下。

幸好小径没人,不然看到一人一狗如临大敌的情形,一定会大惊小怪。

而不知什么时候,小径尽头的墙头立着那只老黑猫,全身的毛笔直耸着,碧绿的眼睛死死盯着无尾,喉头里发出低沉的吼声。

无尾一直走到距离老黑猫不足两米的距离,它停了下来,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吠声。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无尾真正的叫声,它是如此之响亮,如此之突然,让我吓了一大跳。正当我不知所措之际,无尾整个身子腾空而起,以极高的速度向墙上的老黑猫扑去。

也就在那一刻,一声猫叫,老黑猫也扑了下来。

无尾的动作快,老黑猫的动作更快,两大高手在空中交换了“第一招”,我根本没有看清。

但是,在猫声和吠叫交杂声中,无尾显然是吃了亏。

因为我看到老黑猫落地后,一个翻滚向后滚开,无尾的背上却多了一道爪痕。那猫爪是如此之利,以致于一爪划过,无尾粗糙的皮上便多了一道一尺多长,足有半寸深的血痕。

但无尾丝毫未在意,老黑猫才一滚开,无尾立刻一个转身,向前扑出。而且,张口就向老黑猫咬去。

无尾的口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血盆大口,它的颚骨近乎于一百八十度的张开,这让人难以置信,老黑猫利爪又一次伸出,可是无尾这一口已经咬了下去。

眼看这次老黑猫非吃亏不可,我想,它的一条腿肯定会被咬断。远处观战的朱颖,一声惊呼,眼也闭上了。在万不可能之际,老黑猫又是一滚,从无尾头上滚了过去,利爪过去,又“嗤“地一下,狠狠地在无尾脸上抓了一下,鲜血溅在墙上。

无尾虽然身上已有两处伤痕,却丝毫不乱,速度更快,疾扑过去,一下把老黑猫扑倒在地,老黑猫翻过身来,猫爪在无尾腹部乱划,无尾的腹部,血涌如注。

可是无尾却在这时,一口咬住了老黑猫的头。

陈老板说过,无尾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狗,它是真正的高手,我直到这个时候,才真正体会得到。

此时,无尾咬住了老黑猫的头,但它并没有咬下去,而是微抬起头,朝我望着。要知道,这时,猫爪仍在它腹际乱划,眼看着利爪就要将它的肚子剖开了。

我飞跑上前,老黑猫的头全在无尾口中,颈在外面,我一把抓住老黑猫的颈皮,无尾立即松了口,我将那老黑猫,一把提了起来。

再凶的猫,颈部被人抓住了它也无计可施。老黑猫的爪再利,它也抓不到我,只见它四爪尽出,锐利的爪子,闪闪生光。

无尾发出一阵低吠,摇摇晃晃又走两步,突然倒下,鲜血淌了一地。

这一刻,我手忙脚乱,一方面,我要紧紧地抓住老黑猫,它发出可怕的叫声,拼命地挣扎着,力道之强,我要尽全力才不致于让它挣脱。另一方面,无尾伤势严重,连眼都睁不开了,我以为它快要死了,幸好这时我看到朱颖领着校医来了,朱颖的手里,还提着一个铁笼子。

我把老黑猫关进铁笼子,和校医一起抬着无尾去了校医室。

校医替无尾缝好伤口,它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我走到它身边,它只是微微睁开眼。

我担忧地问校医:“它还能活吗?”

校医望着我,露出极度疑惑的表情,他问道:“高阳,请你老实告诉我,是什么东西令它伤成这样,它好像刚和一头黑豹打过架?

我苦笑了一下道:“你刚才不也看见了吗?哪有什么黑豹,就是那只黑猫。”

校医呆了一呆,还是摇摇头,表示难以致信。但他接着说:“如果是你,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多半熬不过今晚,但是狗,尤其是这只狗,”他停了停,似乎在计算什么,接着又说:“三天,至少三天才能断言。”

朱颖抚摸着无尾,大滴大滴的眼泪流到它身上,无尾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它忽然从床上费力地转了一下,由躺变卧,伸出它长长的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朱颖的脸。

我惊呆了,校医在一旁喃喃道:“不,不,我错了,它的生命力太强大了,它肯定能活下去。”

校医室窗外,一道雪亮的车灯划过,又过不多久,就听见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陈老板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后面跟着赵哥。

对于陈老板的到来,我感到很诧异,但我没问他原因,而是上前向他表示歉意,令无尾身受重伤。但是陈老板根本没时间听我道歉,他只是向校医问了一连串的问题,对于医治护理狗方面,没有人比他更权威。

又忙了一阵,陈老板紧锁的眉头才稍稍放松一些,看起来,无尾的伤势得到了一定的控制。

他对我一挥手,说道:“小高老师,那只猫在哪里?我想见识一下。”

我叹了口气,领着他和朱颖,赵哥一起去看笼子里的那只老黑猫。
第七章    它不是一只猫

一行人又赶往小径,老远我就看见放着那只老黑猫的树下站着一个人。他站在那儿,闪闪缩缩,又前又止,路灯虽然昏暗,我还是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一颗心顿时怦怦乱跳起来。

赵哥也看清了,陡然叫道:“就是他!”

陈老板一头雾水,朱颖又牵住了我的手,她也认出了来人。

那在树下闪躲的,不是别人,正是猫的主人,毛伯楼上的那个怪老头。

那老头听见赵哥一叫,猛然一震,就在那一刹那间,他像是在决定是走还是留,而我没有给他任何机会,急奔过去,站在他面前。

老头有点惊慌,他语无伦次地说道:“它……它在你们这里!我来了很久了!

我忙道:“您别紧张,有话咱慢慢说!”

老头仍然显得手足无措道:“对不起,各位,我……我……”

这时,朱颖微笑着说:“老先生,还有陈老板,你们都是客,有什么话,咱们进屋来说吧。”

此刻的陈老板,正围着铁笼,仔细地看着笼中的老黑猫,他心里一定充满了疑问,这只猫究竟有什么能耐,能让他家的无尾伤成那样。

而那只猫,似乎在大战中耗尽了精力,正蜷缩成一团,在笼子里呼呼大睡。

老头犹豫着,但是最终还是跟着我们,走进了我的那间小屋,只不过他双手小心翼翼地抱着那个铁笼子。

看到屋子里地板,墙上纵横交错的爪痕,陈老板满脸惊愕,而怪老头则一脸羞愧。

我对老头笑着说:“这里有两个人想杀死你这只猫,除了我之外,还有这位陈老板。”

老头失声叫道:“不,不能,你们不能杀死它,它不是一只猫。”

除了老头之外,所有人心中同时有了一个疑问:“它不是一只猫”,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因为那只老黑猫,明明就是一只猫,只不过极其古怪而已。”

朱颖白了我一眼,嗔道:“好啦,高阳,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

我笑了一下,没有继续说话,这老头神情十分紧张,这或许是他说话颠三倒四的原因。

房间里无人说话,气氛一下显得有些尴尬。

老头站起身来,向我鞠了一躬道:“高老师,对不起,如果因为这只猫得罪了大家,我来陪罪,如果你们没意见的话,我现在就想把它带走,我保证以为它绝对不会打扰你们。”

陈老板心中有气,在一旁重重地“哼”了一声,只不过他自恃身份,没说什么。

客人要走,我本该起身相送,但我还是不慌不忙地坐在那里,摇着头说:“老先生,您还不能走!”

老头十分紧张,甚至有些恼怒成羞,提高声音道:“怎么,高老师想扣留老头子?”

我注意到,在他生气的那一刹那,笼子里的老黑猫醒了,它一跃而起,虽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但它却死死盯着我,充满了敌意。

看来,这一人一猫之间的确大有隐情。

我微笑着说:“老先生,我们不是扣留你,只是想你留下来,我们一起探讨一下您的这只猫。当然,为了以示诚意,我可以先把它从笼子里放出来。”

老头还是有些不安,我继续说道:“你看,这只猫把我的房间弄成这样,还抓伤了我,陈老板的无尾还在医务室,这些我们都不计较,我们之间,实在是不应该有什么敌意吧。”

我的这一番话说得很诚恳,老头想了一会,终于长叹了一口气,一摆手说道:“好吧,高老师,你们把它先放出来吧。”



我缓步向铁笼走去,朱颖在后面轻声说了一句:“高阳,小心!”我回头向她一笑,继续上前。

既然,我们和老黑猫之间一直处于敌对情形,又没有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那么,只有冒险一试。

我手按在铁笼上,摸到铁栓,深吸一口气,只听“啪”地一下,笼门大开,我后退了一步,那只老黑猫,已经可以自由出来了。



我是吃过这只猫的大苦头,那一刻,心情紧张得难以言喻。

那只老黑猫,在铁笼门打开后,却并没有立刻从笼子里出来,而是伏在铁笼一角,一动不动,望着那老头。



老头又叹了一口气,冲着老黑猫说:“出来吧,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那只老黑猫,仿佛听懂了老头的话,身子抖了一下,全身的黑毛,全都松散开来,然后又缓散地披了下来,看起来显得格外柔顺,再接着,它缓缓地,无声无息地走了出来。

陈老板和赵哥见到眼前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我和朱颖还好,其实我早在老头的房里时,就隐隐觉得,这只猫听得懂人话!

那只老黑猫,像幽灵一般出来后,就蹲在老头的身旁。

老头的神色显得很严肃,他环视了一下我们所有人,然后问我:“高老师,在我说之前,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望了一眼朱颖,她走到我身边,牵着我的手,只要是重大时刻,朱颖都会这样,我已经习惯了她的陪伴。

老头仍然注视着我,这时候,我发现那只猫,也已同样的目光注视着我。

足足过了一分钟,老头又转过身去,对着那只猫说:“好,那我说了。”

那头老黑猫的前爪,全都从脚趾的肉垫中露了出来,抓在地板上,看起来,它也处于极度的紧张之中。对于老头的话,它没有特别的反应,蹲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
大结局

老头在决定说出隐情之后,神情平静了许多。他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我,过了片刻他问道:“高老师,不知道你对鬼神一说相信多少?”

我早料到老头会问我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但还是没想到,他会有如此一问,所有人都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沉吟片刻,我干净利落地回答道:“以前我完全不信,但现在我信。”

赵哥和朱颖同时点点头,他俩和我有着共同的奇遇(详见拙著《第三只眼》),也有同样的感触,陈老板却睁大眼,不解地望着我。

老头对我的回答似乎很满意,点点头,又低头看着蹲在身旁的老黑猫,眼神却渐渐变得温柔起来,他缓缓说道:“其实这只猫的身体里,住着一个灵魂,他是我儿子!”

陈老板忽然大笑起来:“好了,老头,你越说越玄了,这是一只猫,有长耳朵,绿色的眼睛,有全身黑毛,还有尾巴,它就是一只猫,一只猫,哪里有什么人的灵魂?”

我起身,走到老黑猫身前,也像它一样蹲着,陈老板不明白我要做什么,怔怔地看着我。

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对着老黑猫道:“如果你真是这老先生的儿子,那么,请你点三下头。”

屋里的空气一下凝结了,除了老头,所有人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在众目睽睽之下,像石雕一样蹲着的老黑猫缓缓地点了三下头!

一刹那间,我感到口干舌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陈老板的眼珠都快瞪了出来,只知道说着“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我勉力镇定心神,回到座位上,哑着嗓子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您能说说吗?”

老头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时间好像苍老了许多,他的眼神直直地盯着前方,像是对所有人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下午,我的儿子诞生了,我那时是多么的欣喜呀,要知道,那年我已经快四十岁了。”老头回忆着,脸上浮现出幸福的表情。

“那天天降大雪,等我第二天清早打开院门,却看见门口倒着一个乞丐,他熬不住一夜风雪,冻死了,在他身边,蜷缩着一只小黑猫,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收留了它。”

听到这里,蹲在地上的老黑猫发出轻轻的呜呜声,朱颖情不自禁地指着它问了一句:“它就是那只小黑猫吗?”

老头点点头,继续说道:“我儿子生下来后,却天性孤僻,和任何人都不愿交流,他唯一的伙伴,就是小黑猫。看到儿子这样,我心急如焚,遍访名医却都束手无策。”

陈老板轻声说了句:“典型的幽闭症。”

老头似乎没听见,他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后来,有一个江湖郎中来到家里,看过之后说我儿子患了失心疯,给他开了一方猛药,吃了两天后,儿子忽然喊头疼,我……我……”

老头哽咽起来,老泪纵横,朱颖上前给他递了杯茶,老头接过杯子,双手颤抖得厉害。

“我以为是头疼是吃药后的反应,也没多想,又继续喂他药,他不愿喝,我便强行灌他。第五天,就在他喝药的第五天夜里,我儿子,他……他纵身从楼上跳了下来,那天夜里风雨交加,闪电照得院子像白昼一般,我当时正在对面小院给儿子熬药,真真切切地看到他像一片树叶飘下来,风雷之中,除了我的喊叫声,还有那只小黑猫,它也从楼上跳了下来。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只听见老黑猫喉咙里呜呜声,显然,它很激动,猫爪在地板上划下深深的痕迹。

“那后来,怎么您儿子的灵魂就进到了猫的身体里?您又是怎么发现的呢?”我还是忍不住好奇,打破了屋子悲伤的气氛问道。

老头摇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我儿子落下的那一刻,有一道闪电同时击中了他和猫,再后来,这只猫就变得和我儿子一样,孤僻古怪,更奇怪的是,它把家里所有的药罐都弄碎了,似乎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没多久,我便知道它能听懂我说的话,后来,我又亲眼看见了儿子……儿子的灵魂,我……”

亲眼看见灵魂?我只感到全身寒栗,像是周围的气温突然降了四十多度一样!

我舔舔嘴唇,还是怯怯地问了一句:“您说的真是亲眼看见了?”

老头苦笑了一下说:“我知道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如果各位不信,那,那就让我回一趟我那房间,等我拿回一物再说吧。”

老头走后,我们几个人没有人开口说话,每个人都沉浸在震惊之中。

没多久,老头去而复回,只不过手中多了一个箱子,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正是我在他房间里看到的紫檀木箱。

老头小心翼翼地打开箱子,箱子里放的东西,我从来没见过,那好像是一只六边形的盘,每一边约有两尺长短,看来好像是古铜做的。

在那只盘的一半,密密麻麻,钉满了一种黝黑的,细小的钉子;另一半,却完全是空的,上面有很多纵横交错的线条,好像是刻痕;盘的正中间,是一个八卦图案,奇妙的是,那阴阳图案好像在流动,隐隐有黑雾从里面溢出来。



我只瞧了八卦图案一眼,就觉得摄人心魂,心中大骇,急忙转过头,不敢再多看上一眼。

其他人也面有惧色,想必和我一样,有相同的感觉。

老头手指八卦图,解释道:“我那苦命的儿子,本该属于阴间,现在灵魂在阳间,却也只能进食阴间之物,这个阴阳盘,是我在九华山普一法师那里求得,可以沟通阴阳,等子夜之后,我会拔开阳鱼阴眼,你们自然会明白我说的话。”

我看看表,距离午夜十二点已不足一个小时,房间里人人神情紧张,今夜发生的一切,已远远超出了我们的认知范围,这让我深深惊叹,原来这个世界竟会如此奥妙。

十二点钟声一响,我全身一震,朱颖也一样,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指甲尖都掐到我手掌的肉里去了。

老头站起来,神情肃穆,口中念念有词,他走到阴阳盘前,伸出一根手指,对准白色鱼的黑眼,轻轻一划。

只听到“划啦”一声,他仿佛拔开了整个一个世界,一个黑漆漆,深不见底的世界。

大团大团的黑雾涌了出来,房间一下变得鬼气森森,又听见从那个黑洞传来各种嘶吼声,尖锐而又凄厉。

黑雾之后,一汩汩血水冒出,看上去让人触目心惊。老头忽然厉声喝道:“我的儿,还不快快出来进食。”

最诡异的事终于发生了,我们每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从那只老黑猫身上,模模糊糊地升起一团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真切,到后来,就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一个少年的影像,眉目清秀,面带戚容。

以后的事因为过于血腥,请恕我不一一详写。

老头因为在租住的地方惹了众怒,再加上他的事太过惊人,无法在那里居住。陈老板盛情邀请他,老头无处可去,最终答应了。

一个月后,我和朱颖、赵哥一起去陈老板的庄园。那天,阳光灿烂,陈老板和老头正在园子里下棋,在那排矮冬青树后,老黑猫躺在无尾的身上,一猫一狗在阳光下呼呼大睡。

我和朱颖相视一笑,赵哥喃喃道:“这真是个奇妙的世界。”

是啊,这个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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