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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嘎……叛徒,你們認為你們還能活多久?」被眾人忽略的吸血魔忽然開口了。

  「這位先生,我們有一個吸血鬼,一個聖騎士,一個紅衣主教,外加我。還能贏不了你?就算你生活在人類中,沒什麼見識,但是天生的對於高位者的畏懼,還是少不了的吧?」十夜不耐煩地說道。一個小小的吸血魔,居然輪得到他堂堂妖狐出手,真是恥辱啊恥辱。

  「你們這群笨蛋,我的魔法陣可不止一個。」說話間,另一個足有先前一倍大的血紅六芒星再度升起。

  「你殺了多少人?居然……」伊莎貝爾的臉色大變。同為吸血族,她明白這麼大的血陣需要多少人的血,這個吸血魔居然……

  「不多不多,我千裡迢迢來到這裡,才殺了區區七十二個人。人類奪我家園,殺我妻兒,這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回報而已。」說到傷心處,吸血魔咬牙切齒。

  它本是一個小小魔物,避世隱居,頂多只會用一些小動物來滿足食慾。誰料人類居然為了開發它所居住的山,趁它不在把它的妻子孩子統統殺光。等它回來之後,就只能看見妻兒的骸骨了。於是,它破了殺戒,一路上殺人無數,還用七十二人的血布成了這個血陣。不過它還留了一手,又布了一個陣中陣,又利用月亮的力量,才最終困住了這幾個隨便一個都能把它碎屍萬段的人。

  「你……」雖說同為黑暗生物,伊莎貝爾卻很少殺人。她從血陣裡面,可以清楚地感知那個吸血魔的強大怨念。

  「沒想到這個吸血魔居然這麼狠……不過……」想想它之所以會墮落的理由,妮可就覺得臉上發燒。

  若不是因為人類……若不是因為人類……

  「我要一個一個的殺掉你們,再利用你們的力量,殺掉所有人類!」被仇恨蒙蔽了心靈,吸血魔步步逼近眾人。

  「要是蕭矢在就好了……難道今天要陰溝裡翻船?」想歸想,十夜還是很清楚,昨天下落不明的蕭矢是不可能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的。

  「吸血魔,你真的人為外面沒有我們的人了嗎?」死馬當活馬醫,十夜決定發揮自己的狡猾天賦,騙騙這個吸血魔,換來一線生機。

  「你……」吸血魔的腳步有些遲緩了。

  「沒錯,我們外面還有人呢。」明白了十夜的想法,伊莎貝爾也開始扯謊了。

  「你認為憑教廷的機警會做出這種莽撞的事情嗎?」神啊,原諒我的謊言吧。特利爾一邊在心中祈禱,一邊信口胡謅。

  只有妮可沒說話,她完全陷入了迷茫之中。

  吸血魔的恨意她曾經感受過,在另一個魔物身上……那個殺了她的父親,毀了她的家的魔物身上,她曾經清楚地感受過同樣的恨意。

  那個魔物,也是因為自己的妻子孩子被殺,才會……可是她,一直都強迫自己去忘記這一切。

  現在一切又都回到了腦海裡,長久的信念被擊潰,妮可的腦子裡混亂一片。

  「你們在騙人。」吸血魔重新開始向他們移動。

  「不信你聽,外面有他的聲音。」十夜強裝出一副堅定的樣子。

  「哦?」吸血魔凝神靜聽。

  「十夜……伊莎……你們在哪兒?」

  「我怎麼好像聽到了……」伊莎貝爾看向十夜。

  「葉然的聲音?」十夜和伊莎貝爾面面相覷。

  正所謂,來的早不如來的巧,葉然粉墨登場!

  「十夜?伊莎?你們在嗎?」葉然終於從街道的拐角走了出來。

  「不許過來!」吸血魔在看清來的人只不過是個普通的人類後,立刻怒斥道。

  「你們在幹什麼?這是個什麼東西?」葉然納悶的走進困住他們的血紅色光罩,伸手敲了敲。

  原本還算高興的人立刻發現了一個麻煩——這個光罩從外面只要是個稍有些道行的人都能弄開,可是身為警察的葉然對這種事情可是完全無概念。

  「耶?怎麼碎了?」葉然驚訝的注視著在她的手敲擊的地方出現了蛛網一般的紋絡。

  「你怎麼能……」伊莎貝爾雖說也認為葉然不是個太普通的人類,不過她並不覺得葉然有能夠戰勝魔物的力量。可是事實卻是,在葉然的手的碰觸下整個光罩在一瞬間崩潰了。

  「你的力量是哪裡來的?」即使已經不再受束縛,特裡爾的眼神卻驚恐的勝過了剛才。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葉然,嘴裡喃喃的問。

  也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知道大勢已去的吸血魔身形一扭,在他們的眼皮底下逃之夭夭。

  「別走……」伊莎貝爾大驚,陽傘一揮就準備出手。

  「算了,它也很可憐。」十夜攔住了她,同時示意葉然幫忙處理後事。

  ※※※

  有些事情的發展是很莫名其妙的,對於正身處「午後陽光」裡的葉然而言,她面前就是一副詭異的光景。

  妖狐正在跟紅衣主教探討著什麼,吸血鬼正在守著聖騎士,而警察則在一邊發呆……這怎麼看都不能用正常來形容。

  更何況,妮可的情況絕對不能用「好」來形容。

  從剛才開始,她就好像突然間傻掉了一樣,一句話不說,只是呆呆得看向遠方。伊莎貝爾試了很多種方法,可惜統統無效。於是暫時只能讓她這麼傻著。

  而一旁,十夜和特裡爾則是聊的火熱——如果不看他們臉上的凝重神色的話。特利而表現出來的樣子完全不像是一個小孩子,反而沉著的有些怕人。十夜也好不了多少,和特利爾說話的時候還不住地看向自己這邊,看得葉然心裡毛毛的。

  「葉然。」似乎考慮好了什麼,十夜走過來,坐在她的對面。

  「幹嗎?」葉然有些不自在。平時嘻嘻哈哈的十夜看慣了,一下子變得這麼正經還真讓人受不了。

  「我問你……你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力量?」十夜躊躇了一會兒,才像是很艱難的開口了。

  「怎麼可能?我可是個無比正常的人類。」葉然鬆了一口氣。搞什麼嘛,這麼正經。

  「那你為什麼會使用正氣力量?」特利爾也走了過來。

  「正氣是什麼東西?」葉然反問。

  正氣力量,是算得上唯一人類不借助任何事物的力量,自己發揮出來的力量。千百年來,人類的力量總要借助於或神,或魔,或妖,或仙,或介質,或媒介,或科技等等,才能夠使用出來。人類的肉體力量,總被認為成不夠強大。可是後來,有人不願意被如上所述的東西束縛住自己,因此破天荒的獨創了正氣力量。顧名思義,這種力量必須心中有強大的正義觀才能使用,而且還很難掌握,因此漸漸沒落。不過這種力量發揮得好,是足以戰勝任何生命的,當然也包括了所謂的神魔。因此,神與魔也曾經聯合起來清剿這種力量,這也是他們沒落的原因之一。不過這種力量掌控者中最著名的,還是那個曾經威震東西天界的邪魔。

  聽著特利爾洋洋灑灑的描述,葉然仍然是一頭霧水。

  「不好意思……我的確是個標準的人類,和這種事情沒有什麼關係。」葉然趁特利爾說話的空當,趕緊申明道。

  「那怎麼可能?不過,也可能是你的親人之類的,你有沒有印象?」特利爾對自己的感覺相當自信,他確定葉然一定和那種傳說中的力量有關係。

  「我連父母是誰都不知道,我可是從小就被遺棄在了孤兒院。」葉然攤攤手,一臉無奈的樣子。

  「你是孤兒?」這一點連十夜都不清楚。

  「我沒說過嗎?我還是嬰兒的時候就被遺棄在了孤兒院門口,至於葉然這個名字則是別人幫我取的,我連自己究竟姓什麼都不清楚。」

  「對不起……」

  「沒關係,反正我也不在意,我有一個比親人還重要的存在。」回想往事,葉然的眼神漸漸變得溫馨。

  「誰啊。」十夜好奇地問。

  「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知道他是個警察,那時候,他天天來看我。他想收養我,但是警察這個職業朝不保夕,因此他放棄了。不過他還是常常來看我,還幫我取了名字。」

  「那他後來呢?」小孩子的通病,愛聽故事。特利爾也不例外。

  「不清楚……那天他來找我,跟我說了很多,讓我以後當一個警察,和他一樣的好警察。然後他就走了,再也沒回來過。」葉然稍有些酸楚的說,「我想他應該死了。後來我考上了大學,也算是繼承了他的遺志。」

  「沒想到你之所以當警察還有這麼個緣由……你怎麼了?」十夜注意到葉然趴在了桌子上,眉毛也皺在了一起。

  「沒什麼,有點頭疼。我回想往事的時候常常這樣。」葉然按了按太陽穴,勉強笑道。

  其實不是回想往事……是回想和他們有關的事情的時候。那兩個在自己過去的生命中舉足輕重的人……

  「那說不定是因為你忘掉了什麼。」十夜半開玩笑半是認真地說道。

  「才不會。」葉然白了他一眼。

  「有可能哦,電視劇裡不是常常有嗎?失憶的人恢復記憶的時候不都是會頭疼嗎?」特利爾促狹的笑笑。

  「梵蒂岡也有肥皂劇?」

  「我難道不能從別的地方看到?」

  「人小鬼大。」

  「切,我可是……誰?!」門口,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該死!」想都不想,十夜衝了出去,卻發現門口處已經佔了一個人。

  吸血魔。

  「你的膽子不小,居然敢來。」吃一塹長一智,十夜在確定了這個吸血魔的力量絕對不足以再發動血陣之後,才自信滿滿的說道。

  他堂堂妖狐居然被這種東西困住,想想都丟臉!此仇不報,非君子。

  「我只是來問一個問題。」那個吸血魔的面色如常,完全看不出來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說,我可以讓你晚死個幾分鐘。」嘴裡說著,十夜還不忘留一手——他的手裡已經開始積蓄能量了,隨時都能置它於死地。

  「好……我問你們,人類為什麼屠殺魔物,卻不會受到譴責?我報仇,為什麼反而被人追殺?」吸血魔開口之後,滿意地看到裡面的人的臉色都不算好看。

  「你們也不屬於人類,為何要幫助人類,助紂為虐?哼,做人類的走狗感覺很好嗎?」高位魔物有著共同的特點,自尊心強。被這樣說有兩個結果,一,這個吸血魔被五馬分屍。二,他們不再和人類站在同一條戰線。吸血魔這是下了一個危險的賭注,為的就是一賭自己的說服力。若是能贏,已經十分虛弱的它還有活命的可能。這是它在被人類傷害後,得出來的經驗。

  它雖說力量不濟,但是心智卻遠勝一般魔物。

  看著十夜的臉上如同打翻了顏料盤,千變萬化。再看見伊莎貝爾的臉上顏色也不好看,一旁的特利爾面有愧色,妮可的表情全是痛苦,吸血魔很滿意。它知道,自己贏了大半。

  「那邊的聖騎士,你究竟殺了多少無辜的魔物?你們難道是無邪的嗎?沾染了無辜的鮮血,你們還自稱聖潔?」吸血魔挑了一個目標,妮可,來作為突破口。

  「我……」妮可聲音發顫,表情也瞬間變化了許多次。

  在今晚,妮可的信仰被打碎了大半,讓她真的不知道怎麼做。

  她原以為教廷是正義的,魔物是邪惡的,可是……

  「吵死了,你究竟是什麼東西?」聲音原本不大,但是在像死一般的寂靜的房間裡,卻十分突出。

  「你是誰?」吸血魔這才注意到葉然。畢竟,在其他人的映照下,葉然實在是很不起眼。不過吸血魔也認得她——破壞了自己計劃的人。

  「K市刑警第一大隊隊長葉然,如果我沒猜錯,你是這兩天來吸血鬼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對吧?」葉然站了起來,一步步走了過去。

  「是又如何?人類的法律,無法制裁我。」吸血魔甚至有些驚慌了,在葉然的壓迫下,它感到了恐懼,與生俱來的恐懼。

  「那你就不是人類嘍?」葉然和吸血魔面對面,眼裡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沒錯。」

  「那更簡單——殺掉了事!」葉然乾脆利落的拔槍,指在了吸血魔的頭上。

  「你……你也打算濫殺無辜?」吸血魔完全沒料到這種局面,身體不由得瑟瑟發抖。

  「濫殺無辜?錯了,殺了這麼多人的你,和『無辜』二字有何牽連?」葉然把槍抵在它的額頭上,手指也扣在了扳機上。

  「我是為了復仇!」

  「我是為了那些被你殺了的人,和我的天職殺了你!我是警察,我的任務就是維護這個城市的安寧。只要你敢在我的地盤上鬧事,我管你是有血海深仇還是什麼的!你想殺人我不管,別在我的面前殺!你有理由我也有理由,冤冤相報何時了,好在你似乎沒什麼後人,沒這個麻煩。」葉然厲聲喝道。

  「我……」吸血魔完全無法動彈了,它只能驚駭的看著葉然。

  它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人類——不按牌理出牌,自私到了極點,膽大妄為,行事完全無法預料,卻又讓人無法反駁。

  「明白了嗎?我是為了我自己殺掉你,不需要理由!妻兒被殺,然後你去殺人,這個格局似乎沒錯——但是實際上大錯特錯,你只不過是為了發洩而已,發洩自己心中的憤怒,然後你就向同樣無辜的人下手!是,你很痛苦,但是痛苦不是復仇的原因而是結果!記住了,我的名字叫葉然,要復仇的話從地獄裡來找我好了,奉陪到底!」說完話,葉然叩動了扳機。

  清脆的槍響過後,是吸血魔癱在了地上,化成一灘黑水——魔物死亡的樣子。

  午後陽光裡現在是一片沉默,為了葉然的話。

  ※※※

  「一路順風。」機場,葉然對即將上飛機的人微笑道。

  「謝謝你。你不但幫我們完成了任務,還幫了妮可一個大忙。」特利爾真誠的微笑著。

  「是嗎?我可沒那麼偉大。」葉然淡淡一笑。

  「不……你真得很配使用正氣力量,完全讓人無法駁斥的正義,就是你的正義了。」

  「呵呵,不過我真的不知道什麼是正氣力量。」葉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沒關係,你也不需要知道了,反正,你絕對適合使用這種力量。」

  「謝謝誇獎。」

  「沒什麼,再見了。不過妮可好像還在害羞,算了,等回到教廷我會好好的糗糗她。」

  「嗯,Byebye~」衝著已經上了飛機的人揮著手,葉然的微笑綻放。

  葉然不知道,她的話直接導致了「墮落之月」聖騎士妮可,和「惡魔主教」特利爾的出現。也間接的導致了,日後教廷內翻天覆地的行動。

  這,應該也算是冥冥之中的定數。

  ※※※

  看著飛機起飛,葉然的臉上終於掛上了淚水。

  「你還是老樣子,總是不喜歡在離別的時候哭泣,卻總是喜歡在離別之後別人看不到的時候哭。」一個聲音忽然在葉然背後響起。

  近乎僵直的回頭,葉然的眼睛定格在背後人的身上——那種讓她無法忘懷的顏色,夜一般深沉的黑色,那個屬於她最重要的人之一的顏色,那個讓她尋覓了將近十年的思念。

  「你是……蕭朗。」
第十章 前塵往昔

  「完了——遲到了遲到了!」葉然剛睜開眼睛,就看見自己的熊貓鬧鐘上的時針和分針正端端正正的指著「7:30」,而不幸的是,她所就讀的高中7::40上課。她目前暫居的小窩,和學校的路程可不是十分鐘能趕過去的。

  直接從床上跳了起來,刷牙洗臉換衣服收拾書包種種都在半分鐘內完成,嘴裡叼著兩片麵包,手上拿著一個蘋果,葉然用飛一般的速度衝出了門。

  「糟糕,早知道昨天晚上不應該忙得那麼晚的……」因為是孤兒,孤兒院供不起學費,葉然上高中就只能勤工儉學,打工來換學費。也因為這樣,她沒有住學校裡的宿捨,而是選了個價格便宜的出租房。

  用跑著百米賽跑的速度拔足狂奔,葉然慌慌張張地往嘴裡塞著麵包,還抽空咬兩口蘋果。

  人能夠爆發出來的潛能是無限的,尤其是在生死存亡的時候。在葉然看到學校大門的時候,還有三分鐘的時間。

  停下來順了順氣,故算了一下距離,葉然開始輕鬆的漫步。

  早上的街道總是讓人神清氣爽的,從空氣中隱隱傳來的五味陳雜的香氣,時隱時現的喧嘩……

  「小子,把錢交出來!」嗯?怎麼回事?

  葉然的耳朵一下子支稜了起來。和那些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同學不同,葉然老早就立下了志願——當警察,自然也好打抱不平。也因為這樣,他們高中附近幾乎沒有敲詐勒索的不良少年,統統都被葉然擺平了。今天……

  葉然躡手躡腳的靠近,偷偷的探頭一看。

  一邊站著的是五六個頭髮明顯不是遺傳自父母的,一臉痞子相的人。領頭的有點眼熟,對了,上次是他來學校找自己給小弟報仇的,結果不言而喻。另一個……不認識,似乎不是自己學校的。

  不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葉然也打定了主意。

  「小子,你家不是很有錢嗎?我們幫忙花一點,錢包才不會太沉。」

  「看你長得挺俊的,騙了不少清純妹吧?我們也要分杯羹,見者有份嘛。」

  齷齪!葉然的心裡下了斷語。

  「你們這群社會的渣滓。」

  酷!不過這樣子好像沒什麼好處。

  「你……小子,你找死!」

  「我看找死的是你們。」葉然從藏身的地方踱步出來,抱著手看著面前的幾個人。

  「你……你……」看見那個曾經踩著自己命根子說不想再看見他的魔女(……)走出來,領頭的黃毛的臉和頭髮變成了一種顏色。

  「黃皮,你不要命了?又敢在我的學校附近鬧事?」葉然的口氣十足的霸氣,不像學生倒是比較像混黑社會的。

  「葉大姐……」

  「叫姑奶奶也沒用。怎麼了?又玩起了敲詐勒索?命根子不想要了?」對付小人,你就只有狠!這,就是葉然的經驗。

  「我立刻走,立刻走……」為首的人灰溜溜的跑了,一群爪牙立刻作鳥獸散。

  「嗨,你沒事吧?」葉然這才轉過身去。

  應該算是被葉然救了的人身上一身的黑色,一雙眼睛更是那種深不見底的黑色,頭髮鬆鬆的垂在耳邊,鼻樑上則架了一副眼鏡,看起來略有些書生氣。不過他臉上的表情,倒是完全看不出來有什麼感激的意思。

  長得帥就拽啊,臭屁的傢伙。葉然暗自吐了吐舌頭。

  「多管閒事。」

  「沒良心。」葉然翻了個白眼,決定不予理睬,一抬手……

  「完了,遲到了!」葉然這才發現表上的指針已經突破了7:50的大關,驚呼一聲,拔腿就跑。

  算是吉人天相,當葉然小心翼翼的來到教室裡之後,才發現一向最守時的老師蔡閻王居然沒來。蔡閻王自然不叫這個名字,只不過因為對學生比較刻薄,而且很嚴厲,才有了這麼個名字。

  葉然悄沒生息的溜到座位上,坐定後,才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運氣不錯啊,班頭?」從後排座位上探出來一個頭。

  「死荔子,你還敢幸災樂禍。蔡閻王呢?」

  「哎呀呀,要是我們敬愛的蔡老師知道他的得意弟子居然給別人取綽號,不知道會怎麼想呢?」張荔故作惋惜狀。

  「我只知道你要是再不從實招來,你這白皙漂亮的脖子上就會多了一圈印子。」說幹就幹,葉然的手環在了張荔的脖子上。

  「我招,我什麼都招!葉大人,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小女子這一回吧?」好女不吃眼前虧,張荔立刻舉手投降。

  「說!」

  「我們班來轉校生了。」

  「What?荔子,咱學校好歹也是個市重點,這麼容易就來了轉校生?那像我這樣考上來的豈不是很慘?」葉然驚訝地說。

  「班頭,誰能像您老人家一樣,用全市第三的分數考進來還拿全額獎學金?告訴你吧,這回來的是個天才!據說已經在美國讀完大學的天才!他的父母都是大公司的老闆,因此出了幾萬塊錢的贊助讓他來上咱們這個學校。」

  「胡扯。」

  「才不是呢,我告訴你好了,據說他很帥呢。」張荔的眼睛變成紅心狀。

  「花癡女,擦擦口水吧。」葉然順手打上去。

  「痛……這是真的耶!班頭,你旁邊不是全班唯一的空位嗎?告訴你,不少女生都恨不得把你扒皮抽筋呢,那種金龜婿……嘖嘖,厲害啊!也真是,為什麼坐在你這個性冷感的旁邊?」

  「你欠揍啊!」

  「你可別小看了女人的力量。」

  「從來沒有過,本人好像也是女的。」

  「啊,忘了!不過你看看,全校哪個女生像你一樣?從來不逛街,放了學就去打工,沒事就往圖書館裡鑽,年紀輕輕的,空手道跆拳道柔道無一不精,把學校附近的小流氓打得屁滾尿流?你這樣這輩子好像都嫁不出去了。」張荔搖頭歎息道。

  「去你的吧,我又不打算嫁人。」

  「哈,得不到愛情滋潤的女人十有八九是個心理變態。」

  「你……」

  「各位同學,今天我們班來了一個轉校生。」老師蔡閻王的出現讓張荔逃脫了滅頂之災,而他後面跟著的人……

  「是你?」葉然的眼睛險些瞪出去——那個一點禮貌都沒有的傢伙!

  站在講台上的人卻絲毫不為所動,只是冷冷的開口:「蕭朗,很高興見到大家。」

  「蕭朗同學就坐在……葉然同學的旁邊好了。葉然,你就負責帶著蕭朗同學熟悉一下校園。」蔡閻王把熱切的目光投向葉然。

  「蔡老師,你不覺得應該選一個更熟悉校園的人嗎?」一個十分尖銳的聲音突兀的插了進來。是一個臉上有些雀斑,其他地方還算可以,卻天天以「校花」自稱的女孩子。當然,在眾人眼裡能幹學習成績優秀不嬌氣還很善解人意的葉然要比她好很多。也因為這樣,她處處和葉然作對,卻從來沒贏過。

  「我已經決定了。」葉然可以說是所有老師用來漲工資的一塊寶,自然受到蔡閻王的另眼相待。不過葉然也確實能幹,從來沒有因為任何原因誤過班裡的工作。

  「可是……」雀斑臉忿忿的看向葉然:憑什麼?她只不過是只會討好老師的書獃子而已。

  葉然無奈的歎了口氣:何必呢?她又沒興趣去爭什麼,她的志向已定,只要好好學習就行了,也沒興趣在小小年紀就和愛神打交道,為什麼老是有人這麼敵視她?

  「一個人受到敵視的原因很多,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她比別人強。」一旁,剛剛落座的蕭朗忽然來了這麼一句。

  「你……你會讀心術啊!」葉然嚇了一跳,小聲說道。

  「那是因為你這個人太簡單了,想什麼都會表現在臉上。」蕭朗的臉上不動聲色,卻在暗地裡說道。

  「你你你……算了,不和你爭。」葉然把頭別到一邊去。

  「果然是單純的人。」蕭朗的語氣裡帶了幾分笑意。

  「蕭朗,你別太過分!」葉然低聲吼道。

  「這麼無聊的課別告訴我說你有興趣。」

  「是啊,已經在美國大學畢業的您自然不會有興趣,可是在下只是一介平凡小女子,沒這個本事!」葉然抽出筆記本,開始認真地做筆記。

  「這些課你不會?」蕭朗挑眉,看著趴在桌子上筆尖不停的人。

  早在辦公室裡,那個囉嗦的老師就把葉然的底交了——人家是個孤兒,學習成績一級棒,還靠自己賺學費,從來不要老師操心,還主動幫助同學,和每個人的關係都很好……總之聽起來就是那種天上有地下無的類型,聽得蕭朗也有了幾分興趣。

  等到和葉然的交談開始,蕭朗才發現她的確很符合那個老師的誇獎,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有一點不同:她和別人的關係並不算太好,頂多,只能算是一般。

  有意思的人啊……這個無聊的學校恐怕也能讓自己有些興趣了。

  不過,到底怎麼樣,還要繼續看下去。

  葉然……一個足夠讓自己有興趣的人。

  上課的時間,當課程很無聊的時候,就會變得格外漫長。在蕭朗眼裡,這節課簡直長的不像話。而在乖寶寶葉然眼裡,一切如常,除了旁邊的一個煩到了極點的人。
  按說像蕭朗這樣一看就讓人和「酷」聯繫起來的人,應該做到一言不發沉默得像塊石頭,可是蕭朗偏不,還說的很厲害。此厲害的含義是,除了葉然之外無人能夠聽見,外加嘴唇不動,臉不偏,目不斜視。於是葉然只能一邊和筆記奮鬥一邊忍受旁邊人的絮叨,整潔漂亮的筆記本好幾次差點被她撕了。

  下課,葉然迫不及待地向外衝——下節課是體育,男女分開上,讓她有足夠的休息空間。

  「葉然。」背後一個聲音不緊不慢的響起。

  「幹嗎?」葉然回頭,怒視那個騷擾她整整一節課的聲音的主人。

  「你作為班長,好像應該帶領新同學參觀一下校園吧?」

  「抱歉,本人不奉陪。」葉然勉強從牙縫裡憋出這麼一句,轉身就走。

  「這可是班長的責任。」蕭朗卻像牛皮糖一樣陰魂不散。

  「你……算了算了,好,我帶你去。」

  「這才對。」眼睛彎成兩個月牙,蕭朗笑瞇瞇的跟了上去。

  ※※※

  葉然所就讀的學校雖說是個重點中學,但是景觀並不怎麼樣,甚至可以用「簡陋」來形容。最起碼,葉然對這些東西完全沒興趣,但是對於參觀者蕭朗來說,一切都是很有趣的。

  因為有趣,蕭朗領著葉然把個偌大的校園逛了個遍,而且十分細緻,就差連女廁所都進去瞻仰一下了。等到逛完,葉然已經快要累癱了。可是回到教室,那群上完了體育課的同學絲毫沒有同學愛,反而很大聲的聲討著班長「以權謀私」的不良事跡,而葉然也樂得和其他人鬥嘴。

  「哼,假公濟私!」雀斑臉尖銳的聲音再次插了進來。

  葉然不理不睬,只是和其他人說說笑笑,反而是蕭朗的表情略微變了變。

  這個女人真的很煩,憑什麼她去管別人的事情?

  「葉然!」看葉然完全不為所動的樣子,雀斑臉終於忍不住了,怒氣沖沖的撥開其他人,衝了過來。

  「有事嗎?」葉然的心情自然好不了,語氣也沖了幾分。

  「你個不要臉的!」雀斑臉此言一出,全班震驚。這種話對於女生而言可以說是十分惡毒的咒罵了,況且葉然絕對不屬於「不要臉」那一種女生。

  「哦。」葉然懶懶地應付道。

  她並不是不生氣,只不過已經習慣了。說起來,上高中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別人指著鼻子罵呢。想著,葉然從包裡掏出了一本書,攤開來翻閱著。

  「你……」看葉然對她仍然不放在心上,雀斑臉漲紅了臉,一個巴掌沖葉然打了過去。

  「然子!」張荔尖叫。然後所有人都目睹了同一個場景——蕭朗順手攔住了她,然後手一扭,一推,雀斑臉就直接摔倒在了課桌上。然後蕭朗拍了拍手,逕直坐下。這個瞬間裡,葉然甚至連頭都不抬,只是靜靜的看她的書。

  教室裡面霎時間寂靜無聲。

  「荔子,幫忙請個假,一會兒我有事。」看看表,臨近中午了,葉然才終於抬起了頭,對一旁傻掉了的張荔吩咐道。

  「哦……好。」

  「我先去辦點事情,下午就不來上課了。如果有會,替我一下。Ok,拜咯!」葉然拿起書包,逕直走出了門,完全不看旁邊的狼藉一眼。

  而蕭朗,則是靜靜的注視著她走出門,眼裡多了些許異樣的東西……

  ※※※

  葉然走在學校外面的路上,心情總算好了些。

  說不在乎是騙人的,她自認涵養還沒好到那個地步。

  真是……她做錯了什麼嗎?

  「嗨,以權謀私的翹課的人?」

 「我說你啊……剛才還像個酷到極點的大俠,怎麼這會兒變病號了?」坐在自家床頭上,葉然一臉壞笑。
  「閉嘴。」蕭朗面色微紅的把葉然好心贊助的蘋果咬了一口,心裡把那個殺千刀的罵了幾十次。

  「不閉就不閉,還以為你受傷了呢,結果……真服了你了,在那種地方都能睡著,哈哈哈哈……」葉然笑得更加張狂了。

  經過一場葉然至今還摸不著頭腦的莫名其妙的戰鬥後,蕭朗忽然奇怪的昏倒在了地上,待她緊張的上前一看……這傢伙居然睡著了。於是乎好氣又好笑的葉然只得不辭辛苦的把那個睡著之後比豬都沉的傢伙(葉然語)搬回家來,順便欣賞他亂沒有形象的睡態。蕭朗醒了之後,就被迫接受了她魔音穿腦的嘲笑。

  「你去死吧!」蕭朗把手中的蘋果狠狠地丟出去。

  「哎喲,浪費食物。不過說實在的,昨天晚上究竟是什麼東西?」笑嘻嘻的截住蘋果咬了一口,葉然問道。

  「殭屍。」蕭朗乾脆把自己再縮回被子裡,悶悶地說道。

  「這個我當然知道啊,我想問的,是為什麼您會和殭屍扯上關係?難道說,你看起來像是殭屍它表哥?人家來認親戚了?」葉然的嘴一旦壞起來沒完沒了,更不用說在蕭朗無法反擊的時候,當然要藉機好好報仇了。

  「那是因為我不得不去。」抱著被子,蕭朗用眼光試圖殺死葉然。

  可惜眼神是無法殺人的,所以葉然還是厚顏無恥的活著。

  「為什麼?那個殭屍騷擾你?」

  「不是……我從小就是這樣,特別容易遭到一些莫名奇妙的傢伙攻擊。」

  「不會吧,你這麼有非人緣?」葉然懶懶散散得趴在凳子上。

  「我也不知道……從我五歲開始就一直這樣,不管是到哪裡,都有。這個殭屍還沒成氣候,我要快點解決它。否則它實力變強之後,我可能是第一個受害者。」

  「原來如此啊……不過,你為什麼受它們的歡迎?看起來好吃嗎?」葉然雖說聽得認真,不過還是時不時的插科打諢。

  「不是,我也不清楚。所以我一直在轉換學校,避免麻煩。」

  「等等,剛才你說五歲?你小時候呢?」

  「不記得了。」

  「耶?」葉然茫然。

  「我只有從五歲開始的記憶,而且非常清晰……但是,從五歲之前的記憶,我完全沒有任何印象。」

  「這樣啊……」葉然也不說話了,只是靜靜的思索。

  完全沒有記憶,可是在五歲之後又很清晰……那麼說,是記憶斷掉了?五歲……

  「你沒問過你的父母?」

  「我並不是他們親生的。」

  「你說什麼?」

  「我是被人發現倒在孤兒院的門口,後來才被收養的。不過『蕭朗』這個名字是在我身上的玉珮上的,而且收養我的人家也姓蕭,沒有任何問題。」蕭朗苦笑。

  被譽為天之驕子的自己,實際上是這樣的人生啊……

  「原來你和我一樣,沒想到。」葉然暗暗咋舌。

  「是嗎?不過你可比我偉大多了,最起碼你的一切都是靠自己賺來的。」

  「好說,你真的沒有五歲之前的記憶嗎?說不定,那是和你的身世有關呢。」葉然先是自滿的笑笑,隨即立刻追問道。

  「沒有……唯一的一點,是一片白色,很熟悉而且很陌生的白色。」蕭朗抱住頭,把投抵在了床上。

  每當回想起過去的時候,他都會頭疼,而且還是那種鑽心的疼,讓他的大腦一片混亂。因此,他再也沒有試圖去想。

  「我懂了,你一定是因為某個不知名的原因喪失了一部分記憶,而那片白色給你的印象太過深刻,因此你還記得。不過你不需要太頭疼,我也一樣啊,不過比你好一點點就是了。」葉然拍了拍他的頭,笑著說道。

  「你也一樣?」蕭朗不解的抬頭。

  「嗯。我小時候,也曾經有過一段時間沒有記憶。那時候我還不算太小,大概也是五歲左右吧,我忽然神秘的從孤兒院裡消失了,院裡的人發瘋了一樣的找,可是就是找不到。後來……」葉然閉上眼睛,沉浸在回憶裡。

  「怎麼樣了?你又出現了?」

  「對,一個星期後,本來大家都放棄希望了,我忽然渾身泥巴的出現在後山。可是事有蹊蹺,那個後山小得離譜,幾乎每一寸角落大家都找過了,可是我就是那麼莫名其妙的出現了,在床上躺了三天,醒來之後卻什麼都不記得。整整一個星期,我就好像憑空蒸發了一樣。不過……有個老大爺說,那天晚上他睡不著起來上廁所的時候,曾經看見,一個渾身白色的人影把另一個人放在了山上,他還以為是鬼呢。」

  「那究竟是什麼?」

  「不清楚,那個老大爺在三天後忽然莫名其妙的死掉了,心臟病突發,可是他之前以之健健康康的,大家都說是鬧鬼了,因此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說到這兒,葉然故作輕鬆的歎了口氣。

  「還真是奇怪,想不到還有和我一樣倒霉的人。」

  「呃……我不知道我們以前是不是一樣倒霉,我只知道我們今天一定會一塊倒霉……現在已經過了上課時間了。」葉然忽然僵住,臉上的表情完全扭曲了。

  「那麼說……」蕭朗滿頭大汗。

  「跑!」兩人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衝出了門外。

  ※※※

  禍不單行,當兩人同樣的氣喘吁吁來到教室外面的時候,赫然看到蔡閻王正在那裡口沫飛濺。硬著頭皮喊聲報告,還不等老師反應過來,溜得比兔子還快的人就已經到了座位上。

  葉然剛坐下,後面就探來了一個頭。

  「我說然子啊,你們今天怎麼……嗯?」張荔壞壞的笑著。

  「去,別胡想,上學路上偶然碰到了。」葉然從包裡掏出本書,狠命的砸了上去。

  「是嗎?你們兩個的家好像是一南一北一東一西,還真是偶——然啊。老實交待,昨晚上幹什麼去了?」張荔順手攔住葉然的凶器,故作正經的審問道。

  「當然是做男人女人都需要的事情嘍。」蕭朗趁機報復,調笑道。

  「噢——」張荔假假的驚呼。

  「蕭朗……」葉然恨的牙癢癢,可是目前人在課堂,身不由己,只能吱吱呀呀的挫牙。

  「怎麼了?我們去吃飯了。」蕭朗一臉天真無辜相。

  嘿嘿,有仇不報,更待何時!

  「蕭朗你小子活膩歪了……」看看說得不亦樂乎的兩個人,葉然只能暗暗威脅。

  「有什麼不對的嗎?嗯,對了,您二位為——什麼會在一起吃飯呢?」張荔打蛇隨棍上,不屈不撓的繼續問。

  「因為我不小心弄壞了她的化學器材,只能請客賠禮。」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對了,然子,昨天開了個小會,你不在,我去參加了。」張荔忽然一拍手,恍然大悟道。

  「說!」

  「那個,我們這屆學生還算空閒,沒事找事幹集合出資辦了台晚會。」張荔的臉上露出了一點點心虛的神色。

  「不去。」葉然用最快的速度否決。

  「不行啊,因為你不在,所以這一次的晚會一切事情由你來籌劃。啊,還有,還有個跳舞的節目,你來領舞。」張荔向後縮了縮,她還沒興趣在豆蔻年華香消玉隕…

  「……哦。」葉然卻出奇的沒有發火,只是輕輕的從張荔桌子上拿過一個鐵的鉛筆盒,然後「輕輕」的把那個無辜的鉛筆盒捏成了廢鐵。

  「然子,你節哀……」

  「領舞,你負責。否則你就等著和這個鉛筆盒一樣的下場吧。蕭朗,別想溜,就是你了,從明天開始當小工,扛東西列清單一手包辦,佈置會場也是你的活。好了,就這麼說完了。」

  ※※※

  一場莫名其妙的晚會就在葉然莫名其妙的佈置中開始了。

  晚會還算順利,燈光效果舞台佈置節目順序都差強人意,但是對於一屆高中生而言,這是最好的了。

  而此時此刻,整台晚會的佈置人——葉然窩在最陰暗的角落裡,喝著免費供應的飲料,看著舞台前,舞台上紅光滿面的人。

  她早就已經不習慣和他們在一起廝混了,尤其是這種情況下。

  「嗨,大功臣,你在這裡幹什麼?你不是應該去接受萬人瞻仰嗎?」蕭朗是少數幾個敢在老虎嘴邊拔鬍子的人。

  「你很煩,再說了,接受萬人瞻仰的人是荔子,不是我。」看著聚光燈下翩翩起舞的人,葉然的嘴角劃過一抹讚賞。

  作為朋友,同學,她當然希望張荔能夠盡情地展現她自己的魅力。

  「你啊,真是的。居然為了這種事情故意扮黑臉。」蕭朗不笨,他自然能看出來,葉然對張荔究竟是什麼態度。

  「這是我的興趣,不懂的人不要問。」葉然白了他一眼。

  「你怎麼知道我不懂?相反,我不但懂,而且還很懂。」

  「你很無聊。你能懂我的興趣?」

  「不……我懂得是你整個人。」

  「你越來越沒品了。」葉然的臉色微微一變,隨即神色如常。

  「不……葉然,如果我跟你說,我喜歡你,你會怎麼回答呢?」詭計達成的笑容在蕭朗臉上綻放,然後,又慢慢的隱沒。

  「咳……我說蕭朗,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就算最近我剛剛得罪了你,你也不用這麼打擊報復吧?」葉然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住,臉色發青的看著蕭朗。
  「我是很認真地跟你說話。」蕭朗不悅的皺起了眉毛。

  「我也是很認真地說啊,蕭朗,我真的和你沒仇啊,有必要這麼開玩笑嗎?」葉然讓他看得有些心虛。

  「葉然……你究竟要讓我說多少次,我喜歡你?難道你讓我用麥克風吼出來?通告天下?」

  「你別開玩笑了好不好!蕭朗!」葉然很想像二流言情的女主角一樣,「啊」的一聲叫,然後乾脆利落的昏過去,醒來之後風清雲淡,什麼也沒有……不過,她的神經明顯非常強韌,因此她只能綠著臉和蕭朗「眉目傳情」。

  「你的意思是?」蕭朗的臉頓時垮了下來。

  「那個……」葉然想找詞解釋,可是很明顯,平時再怎麼能言善道的她一旦遇上這種問題口齒伶俐程度立馬退回到幼兒園時期,結結巴巴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不說話我當你是默認。」

  「蕭朗……我們的關係有到那一步嗎?你不覺得這樣很突兀?」葉然終於找到了突破口。

  「不覺得,只要你喜歡我不就行了?」

  「可是可是可是……」

  「你不喜歡我?」

  「不……」葉然頓時軟了下來。

  「那麼好。」蕭朗忽然從後面拿出來了一個東西,看起來像……擴音器。

  不會吧……葉然滿頭是汗。

  「大家聽好了,從今天開始,葉然是我的了!」

  啪咻——葉然的神經終於不堪重負,讓她乾乾脆脆地昏了過去。

  ※※※

  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自家的天花板,白生生的一片,讓人覺得一切都好真實,好像昨天晚上都是一場夢。

  真好,葉然心想。

  「我說親愛的,你怎麼那麼一會兒工夫就昏過去了?這次好像位置互換了。」可惜上帝他老人家明顯不相信葉然這個不忠實的信徒,在三秒鐘之內把她的幻想打破——用蕭朗的聲音。
第十一章 雙生

  「葉然?你還活著嗎?」大清早起來上班,梁涵滿臉倦容的跨進辦公室,就看見了笑得春光燦爛的葉然,然後用最快速度採取了掐自己撞牆等等方法,確認自己並非在夢裡。
  「當然。」葉然從傻笑中瞬間恢復,正色道。

  「那你怎麼笑得如此的燦爛?難道說今天太陽和月亮吵架了從西邊出來了?還是說天上掉金子了?還是說……」

  「停!老大,今天一切正常。」

  「那就怪了……難道說,你戀愛了?」梁涵摸著下巴作思索狀。

  「大概吧。」葉然不確定地說。

  「大概?老天啊,你現年二十五,好不容易歷經千難萬險戀愛了,你居然就這麼坐在這兒?去,回去恩恩愛愛去,沒生出小孩別回來!」

  「涵子,你……」

  「幫我跟姐夫問個好,Byebye~」

  就這樣,葉然被掃地出門了。

  雖說難得在上班時間出來逛街,葉然的心情卻不見得好多少。原因,是因為今天是個貨真價實的濃霧天氣。

  雖說回家是個好的選擇,可是難得有個莫名其妙的假期,在家裡面蹲著多沒有品位!因此,葉然仍然在溜躂著。

  濃霧瀰漫,街上沒有多少人,正在葉然四下閒逛的同時,她感到自己撞到人了。

  低頭,葉然正對上一雙冰冷的眼睛。

  那是個小孩子,大約五六歲的樣子,長得眉清目秀,卻滿臉的冰冷,不像他這個年紀的人應有的樣子。

  「嗨,小弟弟,你在這裡做什麼?」葉然擺出一副人民警察親切可人的形象,微笑著蹲下來。

  「找我哥哥。」小男孩看也不看葉然,冷冷地說道。

  「你哥哥?他多大?」

  「和我一樣大,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

  「你們是孿生子?很少見呢。」葉然摸了摸小男孩的頭,卻被他嫌惡的把手拍開了。

  「怎麼了?你不高興有個雙生的哥哥?」葉然微微錯愕,但是很快又是滿臉的笑容。

  「如果你有的話,你就知道這樣有多痛苦了。哥哥,哥哥,孿生的哥哥,因此一切都要和他比。偏偏你還處處不如他,這樣你就明白多難受了吧?哥哥……即使到了現在,你都不放過我,所以我在找他。」小男孩蹲下去,手指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上劃著。

  「那你的哥哥在哪裡?」

  「他已經死了,這是我唯一可以誇讚的地方。那天,我們出去玩,吵架了,我們在一條岔路口分開,結果一輛車向左邊,也就是他的方向衝了過去……你知道嗎?哥哥死了,媽媽卻一直在說,為什麼,為什麼死的是哥哥呢?為什麼……活下來的是我呢?哥哥處處比我強,比我聰明,比我能幹,比我孝順,可是我卻活下來了。於是他不饒過我,即使他已經死了,還天天到夢裡去找我,催我,叫我和他一起走……」明明是小孩子的稚嫩聲音,卻讓葉然一陣陣發寒。

  「可是……你哥哥說不定也是愛你的。」

  「愛我?愛我天天到我夢裡纏著我?哥哥,哥哥,只不過是一個被上天派來糾纏你的人而已!我……我……我恨我的哥哥!為什麼上帝要創造一模一樣的孿生子?就是為了讓別人來比較嗎?那我寧可沒有出生!我唯一能自誇的,不過是我還活著,而已……」小男孩的聲音近乎瘋狂,不斷地揮著手,好像要驅逐什麼。

  「呃……你……」葉然徹底無話可說了。

  「然——葉然——」蕭朗的聲音恰到好處的響起,隨即他的本人也出現在葉然面前。

  「蕭朗,你來了……你怎麼了?」蕭朗剛看到葉然和小男孩,;臉色就一下子變得很難看,好像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

  「沒事,你在這裡做什麼?快回去了。」說著,蕭朗便不由分說的一把拉住葉然,強硬的把她拽了開來。

  ※※※

  「你把我拽出來幹什麼?」走了不遠的一段距離,直到葉然家樓下,蕭朗才放緩了腳步。

  「那個小男孩你認識?」蕭朗卻好像只關心這個。

  「當然不認識,我只是在恪守我作為警察的職責。」

  「那,你最好別和他有聯繫。」蕭朗的表情出奇的莊重,一字一頓地說。

  「你什麼意思?」葉然也看出了少許端倪,嚥了嚥口水,不確定地問。

  「不好說……總之很不對勁。好了,我們回家去吧。」

  「你說『我們』?」

  「對呀,我現在總不能去住旅館吧,街頭露宿很沒品位的。」

  「可是我是警察!」

  「警察就不能跟別人同居了?」

  ……

  街道的拐角處,一雙幽深的眸子,靜靜的注視著遠處的喧囂……

  ※※※

  在和蕭朗進行了長達三個小時的爭執後,葉然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了他暫住在自己家裡。誰料厚顏無恥的蕭朗居然就那麼躺下了還丟給了她一張晚餐食譜,指明了要給自己接風洗塵。於是我們的人民衛士就這樣走上了街頭。天已經黑了,原本積壓在一起的濃霧也在同一時間散去,顯得清爽了不少。

  搬著幾個大包,葉然的嘴裡忿忿的罵著蕭朗,向家裡走去。誰料被塑料袋擋住了視線,葉然沒看清前面,於是……砰!

  葉然在同一天裡,第二次和人撞上了。

  「不好意思,你沒……怎麼是你!」那個人,赫然是早上她遇到的小男孩。雖說看起來有些陌生,但是那張臉完全沒有任何差別。

  「我們見過嗎?」小男孩開口了,語氣裡帶著毫無做作的疑惑。

  「早上不是你?」這回輪到葉然瞪大眼了。

  「早上?早上我在家裡……你是不是遇到了和我一模一樣的人?」小男孩完全沒有早上那種彆扭的感覺,相比起來成熟了不少。

  「是啊……」等等!那個小男孩不是說他有一個孿生哥哥,而且已經……

  葉然滿頭大汗:不會吧?自己這麼衰?遇到鬼魂了?

  「這怎麼可能……他已經,已經……」小男孩失魂落魄的坐在了地上。

  「你是不是有一個孿生兄弟?」葉然雖說很想拔腿就跑,可是好奇心促使她還是站在那兒。

  「是的,但是……他已經死了。」和早上別無二致的說辭,卻是完全相反的,讓葉然的臉色大變。

  「怎麼死的?」葉然的手心在向外冒汗。

  「車禍……那天我們吵架了,結果在一個岔道口分開了,然後……一輛車向左邊衝了過去,把他撞死了。」小男孩難過地說道。

  「是嗎……」葉然的大腦幾乎不會思考了,這是哪門子的事情?

  「不過這樣,也好。」

  「噢……你說什麼?!」

  「有錯嗎?」小男孩平靜無波的雙眼直視葉然。

  「當然!他是你的弟弟,孿生兄弟!而且,你還處處比他強。」葉然說著,渾然不覺自己已經說漏了嘴。

  「你怎麼知道……算了,就算比他強,我也有自己不開心的地方。因為他很笨,什麼都做不好,所以爸爸媽媽總是圍著他轉……他把爸爸媽媽的關愛,全部,全部都搶走了!我做得再好,只能得到一句『不錯』,可是他只要做得不那麼差,就能得到各種各樣的嘉獎!」

  「可是……」

  「我們是孿生的兄弟,可是我們也是彼此的敵人!我們有著同樣的基礎,能夠作成什麼樣子全憑後天的努力,孿生兄弟,就是上帝為了考驗才創造出來的,為什麼我要有一個孿生的弟弟?只有我該多好!萬幸,現在終於只有我了。」小男孩冷哼了一聲,粉嫩的小手攥成了拳頭。

  現在葉然已經可以區分出這一對兄弟了:彆扭倔強性子火爆的是弟弟,高傲狡猾性子冷漠的是哥哥,兩個差別很大的兄弟,唯一一點相同的,大概是對對方的仇恨了。看他們的樣子,完全沒有兄弟情深的感覺,反而是一副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的樣子,很讓人不舒服。

  「現在你明白了,我和弟弟根本就是天生的冤家對頭!」小男孩在葉然的心裡亂七八糟的時候已經恢復了平靜,冷笑著說道。

  「這個……你……」

  「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在哪裡看見了『我』?」小男孩的眼睛緊緊地盯著葉然,讓她一瞬間有無法呼吸的感覺。

  「不能,你為什麼要知道?」葉然終於恢復了應有的震驚與從容,轉守為攻。

  「為什麼?」畢竟還是小孩子,他愣了愣,「因為我要除掉他!」

  「可是他已經死了!」

  「但是他還是天天纏著我!要我和他去死!我為什麼要有一個孿生的弟弟!」說這話的時候,他像極了早上那個小男孩。

  「然,你怎麼這麼晚還不回來!」蕭朗的聲音再度出現。

  「我……」

  「你怎麼又來了……快點回家!」蕭朗看了看小男孩,眉頭一皺,隨即又一次強制把葉然帶了回去。

  一件事情,在同一天裡發生兩次,卻又彼此相悖,這是一種什麼感覺?葉然目前的感覺,使自己一個頭兩個大。

  孿生的兄弟,真的只能彼此仇恨和毀滅嗎?可是……

  敲了敲頭,葉然老是覺得,自己好像認識另外一對孿生兄弟……一對截然相反卻相親相愛的孿生兄弟。

  這……是幻覺嗎?

  被兩個人一鬧,葉然徹底的無法袖手旁觀了。於是,第二天清早,她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起床刷牙洗臉吃早餐,並在出門的同時一通電話轟醒了迷迷糊糊的梁涵。
  「然子……你大早上起來不和你家那位親熱把我拖起來幹什麼!」時近深秋,早上已經有了幾分涼意。梁涵穿著有些單薄的襯衣,抱著手在警察局門口怒罵。

  「閉嘴,本小姐被鬼纏身了!」葉然的怒喝讓她頓時消音。

  「不會吧?不是說大惡人不會被鬼纏嗎?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看葉然惡形惡相的樣子,梁涵縮了縮脖子,說道。

  「你說誰是惡人?」

  「你。」

  「你個沒良心的……算了,我先跟你說說看。」葉然把梁涵拖到路邊的一家早茶店裡,開始共商大計。

  暖暖的牛奶讓人從裡面舒服到外面,冒著熱氣的包子油條更是讓人有了鎮定的感覺,梁涵嘴裡嚼著,一邊細細的聽葉然的絮叨。

  嘰裡咕嚕的把昨天的事情說完了,葉然平了平氣,問道:「有感想沒有?」

  「一個字——亂!這都是些什麼事情啊。」梁涵聽得張口結舌,完全插不上畫。

  「所以說啊,我才請我親愛的梁涵來幫忙。」葉然討好的笑著。

  「好吧,那……再加三個茶葉蛋,五個白菜包子!」

  ※※※

  在被梁涵勒索過之後,兩個人驅車前往交通部門。在梁涵的攻勢下,負責這方面的人乖乖的拖出來了一大堆資料給葉然和梁涵。

  「我說涵子,你什麼時候學會了威脅剛上崗的菜鳥?」

  「早在八百年前就會了,不然當時怎麼和你成了搭檔?」

  ……

  「這麼多,猴年馬月才能看完。」看著面前摞成了小山的資料,葉然犯愁的托腮。

  「這種事情好像應該我頭疼……呀!」

  「怎麼了?」

  「你看,這個人好帥!」

  「—%¥#·—……%¥#他已經死了!」

  「是哦……啊!」

  「又怎麼了?又看見一個死掉的帥哥了?」

  「不對,你看,這是一對孿生兄弟!」

  「真的?」

  葉然一把搶過材料細細的看,不足半頁的材料,她看了整整半個小時。

  「有何感想?」

  「這是什麼資料,這種惡性交通事故居然只有這麼點兒,而且更連人死沒死都不知道!」葉然啪的一聲把那張已經泛黃的紙拍在了桌子上。

  「明白了吧?那個司機,據說很有些背景呢。」梁涵叢葉然手中把紙抽走,臉色端凝地說。

  「這就是權力的好處。涵子,你能查出來這件事情當事人的地址嗎?」

  「喏,給,我就知道你要要,這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出來的。」

  「謝了,下次請你吃飯。」

  ※※※

  「啊哈啊哈黑貓警長~」不用懷疑,這是葉然的手機鈴聲。

  「喂,誰啊。」葉然開著車,順手把手機拿過來。

  「你跑哪兒去了?」蕭朗的聲音從裡面傳了出來,語氣很是急躁。

  「啊,忘了跟你說了,我去查那兩個小孩子了。」葉然這才想起來早上形跡匆忙,居然忘了叫蕭朗起床。

  「你……你快點回來!」

  「為什麼?我可是警察,一定要一查到底。」葉然輕鬆的調侃著。

  「你個笨蛋傻瓜沒大腦的……那兩個都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麼?」葉然驚詫。她倒是也曾經和超自然現象聯繫起來,不過她只是認為其中一個是,而且正試圖分辨究竟哪個是。

  「電話裡說不清楚,你快點回來,我先掛了!嘟,嘟……」急促的機械聲從手機裡傳來。

  「怎麼搞得?不管了,先回去看看。」沮喪地把手機放回包裡,葉然調轉了車頭,向家裡開去。

  不過還沒到家,梁涵的電話就來了。一個外省的通緝犯竄逃到了K市,要求警方協助抓捕。葉然自然義不容辭,也沒時間去管蕭朗的電話了,立馬趕往通緝犯出現的地點。待到千辛萬苦地把通緝犯抓捕歸案,太陽已然落山,已經是深夜了。
「啊,手機忘開了……57個未接電話?」葉然打開執行任務的時候關上的手機,卻看見明晃晃的一片未接來電。正在心裡抱怨著,「黑貓警長」的主題曲又響了起來。

  「你究竟跑到哪裡去了!」電話剛通,蕭朗底氣十足的聲音就衝了過來。

  「嗨,怎麼了?這麼多電話,你想把我的手機打爆嗎?」葉然倚在靠背上,悠然自得的說道。

  「快點回來!現在是晚上!」

  「晚上又怎麼了?」葉然不以為意。

  「晚上,晚上有……嘟,嘟……」

  「掛了?」葉然疑惑的把手機拿到面前,屏幕上的信號清晰地顯示出一個零。

  「這裡是市區耶,怎麼回……哪裡來的霧?」不知道什麼時候,四周瀰漫著灰色的濃霧。濃重的暗灰色讓周圍的空氣都顯得壓抑,葉然打開了車燈,卻照不亮前方的事物。

  鬧鬼?這兩個字在一瞬間襲上了葉然的心頭,不會吧,這麼慘?

  「不要追究了……」瘖啞深沉的聲音恰到好處的響了起來,配合上周圍的氣氛,詭異十足。

  從陰影裡慢慢走出一個小男孩,身上的皮膚是不祥的青紫色,有些地方甚至還腐爛了,一雙沒有瞳孔全是眼白的眸子定定得看著葉然。

  「上帝……」葉然滿頭大汗,手緊緊地握住了方向盤。

  「不要追究了,否則,死……」

  「我偏要追究,見怪不怪,其怪自敗!」葉然咬了咬牙,猛踩油門。

  車子如同離弦的箭一般衝了過去,硬生生的撞上了小男孩,然後……

  葉然癱坐在駕駛座上,眺望著車窗外的滿天星斗。

  她居然衝過來了,而且還是毫無阻礙的就這麼衝了過來。

  回首看看,後面是一片寧靜的街道——葉然這才想起來,這裡,是她上次遇到孿生兄弟之一的哥哥的地方。

  鬆了一口氣,葉然心有餘悸的回了家。

  ※※※

  剛打開家門,葉然就被裡面的情況嚇了一跳。

  蕭朗滿眼血絲的手在門口,惡狠狠的瞪著她。

  「我說蕭朗……你這副德性也未免有點……」

  「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蕭朗現在宛如怒吼的雄獅。

  「才十點而已。」

  「十點而已?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你!」

  「可是我又不是那種柔弱的人,安啦,沒事。」

  「可是你這次面對的又不是人!以後你最好準點回來!」

  「這位先生,我是警察,我有我的責任,遇到任務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闖,明白?」葉然讓他說得很不爽,不甘示弱的吼回去。

  「你……任務重要還是我中藥!」

  「當然是……停!我聽著怎麼像三流的肥皂劇了?」葉然正打算繼續吵下去,忽然覺得不對勁。

  「那是因為你也只有三流肥皂劇女主角的水平。」蕭朗讓她一說也洩了氣,不過嘴上仍然不饒人。

  「你欠扁!」

  ※※※

  「活動筋骨」完畢,葉然這才心平氣和的坐在沙發上,開始進行審問活動。

  「你說他們不是人,什麼意思?」翹著二郎腿咬著蘋果,葉然奇怪的發問道。

  「那兩個都不屬於人類的範圍了。」蕭朗揉著剛才打出來的淤青,很不滿地說。

  「那屬於什麼範圍?」

  「超越了生命的範圍——你能聽明白嗎?」

  「鬼?」葉然直接聯想。

  「算不上,只有一個是鬼,另一個是生靈。」

  「呃?」葉然一頭霧水。

  「一個是死人的,一個是活人的。鬼魂是人死之後的執念所化成的,生靈卻是活人的靈魂離開軀殼變成的。就好像植物人。」

  「聽不懂。」葉然實話實說。

  「總之他們兩個都很危險,你最好別去招惹。」蕭朗正色道。

  「不要。」葉然搖了搖頭。

  「為什麼?」

  「那樣我會良心不安的,我一定要弄清楚到底死的是誰,他們兩個又是怎麼回事,否則我沒辦法放心。」葉然懶懶散散地笑著。

  「可是你知不知道他們是無法溝通的,一旦纏上你可是沒完沒了!」雖說他有辦法讓這兩個麻煩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可是他不希望葉然知道這些事情,否則依葉然的脾氣,不和他絕交才奇怪。

  「那就對了,來這裡的路上,我已經被他們纏上了。」葉然把剛才的經歷娓娓道來。

  「你怎麼這麼不小心?」聽完,蕭朗當即發難。

  「是他們來找我的。」葉然無辜的說道。

  「這下子麻煩了,不過你怎麼能完好無損的回來?」

  「按您這麼說我完好無損不對?」葉然不客氣地頂了回去。

  「不是,我是在想為什麼他居然放過了你,還是說他根本不想傷害你?要麼,就是他沒這個能力傷害你。」

  「我看是第三種,因為本人積德行善,有好報。」

  「你積德行善?去,怎麼可能,這樣好了,明天我們一起去查查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還差不多。」葉然讚許的拍了拍蕭朗的頭,轉身回房睡了——她要為明天的事情做充足的準備。

  「等等,然。」蕭朗忽然在背後叫她。

  「嗯?」葉然回頭,看見蕭朗臉上少見的正經神情。

  「記住我的一句話,千萬,要量力而為。」

  「你還真是囉嗦,放心吧,活人我都不怕,更別說是死人了。」葉然淡淡一笑,似乎是在寬慰蕭朗的心。

  「就是因為是死人啊……」看著葉然走回房間,蕭朗無奈的苦笑,「看來,我也要好好準備了……」

有些事情是無法預估的,例如現在蕭朗和葉然的心情。
  一大早起來驅車近百公裡趕往郊區的一個別墅區裡,看到的卻是一片焦土。

  「線索斷了,怎麼辦?」葉然皺著眉頭蹲在地上,看著那燃燒得非常有層次感的地面。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地上只有一塊黑斑,方方正正,不偏不倚,連近在咫尺的草坪都沒有一點事情。

  「聽他們說人沒事,你沒有電話號碼嗎?」

  「沒有,富貴人家嘛,當然要留個面子。你說吧,該怎麼辦?」葉然的手無疑是地撥拉著地面,頭歪向一側思索著。

  「說不定這裡會有什麼線索,你找找看。」

  「線索?都燒成灰了還……耶?」葉然嘴裡抱怨著,手卻摸到了一個圓柱形的東西,摸上去很像……

  「人偶?」從一堆灰燼中抽出一個已經被熏成了黑色的木頭柱子,葉然順手擦了擦,放在臉下辨認著。

  說是人偶,實際上相當的怪異。因為,這個人偶上一共雕琢了兩個人,一邊一個。

  左面的人頭微低著,雖說被火熏得看不出本來顏色,但是頭髮在灰燼的遮掩下仍然透出了漂亮的白色,可以看出,這個人偶在以前一定很漂亮。人偶的臉同樣看不清楚,但是卻讓葉然感到,它是在微笑著,而且是一個溫和儒雅的微笑。

  右面的人頭則是揚起來的,頭髮是漂亮的黑色,那種光潔的顏色不像是一般的顏料,倒像是天生的。這張臉上的微笑,是一個調皮的微笑。兩半人偶背靠著背,組成一個連起來的奇怪人偶。不過雖然是這個樣子,人偶的魅力卻絲毫不見。

  「很奇怪的東西呢,蕭朗,你看看……蕭朗?!」葉然回過頭去,卻看見蕭朗張大了嘴,看著她手上的人偶,滿臉的驚訝與懷念。

  「你怎麼了?」手伸到蕭朗面前搖啊搖,葉然不解的看著平時泰山崩於前都面不改色的人。

  「沒什麼……」蕭朗回過神來,苦笑道。

  真沒想到,那東西居然還留著,而且還會出現在這裡。

  「是嗎?我看你的表情是在說『有什麼』耶。」葉然懷疑的看了蕭朗一眼,把人偶裝進了口袋了。

  「然,我想到辦法了。」

  「什麼辦法?」

  「你先跟我走,我們去你見到那個弟弟的地方。」

  「你說什麼?喂,餵你怎麼拽著我就跑啊……」

  ※※※

  又一次來到了相同的地點,不同的是,上一次大霧瀰漫,這一次卻是個朗朗晴天。

  「我說蕭朗,你到底想要怎麼做?」看著蕭朗手裡拿著幾面鏡子左擺右擺,一直被忽略的葉然終於忍不住說話了。

  「等一會兒。」蕭朗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回答。

  「我已經等了七八會兒了,蜘蛛網都快要結好了……」葉然乾脆蹲了下來,鬱鬱寡歡的在地上撥弄石頭。

  「我正在等起霧。」蕭朗終於把鏡子都擺在了地上,抬手敲了葉然的頭。

  「霧?可是天氣預報說今天是個大晴天,K市的天氣預報不算不準。」

  「但是那得是『正常』的霧。」

  似乎為了回應蕭朗的話,一陣陣灰色的霧忽然聚攏,形成了茫茫的一片。葉然驚訝地看著周圍,原本清晰可見的景色變得虛無縹緲,唯一可以看清的只有站在不遠處的蕭朗。

  「給我滾出來,討厭的小鬼。」

  「你是誰?」從霧中逐漸走來一個人影,很熟悉,是那對雙胞胎之一。不過,他是誰呢?

  「來討債的人。」

  「討債?你最好不要介入我的事情。」現在葉然聽出來了,這種超乎年齡的沉穩是屬於孿生子的哥哥的。

  「不行,因為你用的東西是我的。」

  「是嗎?你有這個實力?」

  兩個人的對話攪得葉然頭昏腦脹,完全聽不出一個所以然。在諸多努力無效後,她乾脆放棄了繼續聽下去的打算,轉而環顧四周。

  似乎是霧氣的緣故,葉然感到周圍的一切都好像一張圖片上所有的色彩被攪和到了一塊去,還在不斷的扭動著。那種奇異的畫面看得少,或許還會覺得新鮮。看多了,只會有眩暈想吐的感覺。

  「哥……」視覺變得模糊了,聽覺就會變得特別敏銳。此時此刻旁邊蕭朗的爭吵聲似乎都沒有了,唯一進入葉然耳朵的,只有一個童聲的呼喚。

  「你來了?!」正在激烈爭吵著的人忽然停下,驚恐的左右環顧著。

  「沒想到吧?現在不是屬於你的夜晚,而是白天。」蕭朗終於找到了還擊的機會,譏諷的開口道。

  「你……你給我記住!」

  「白天、黑夜……古希臘的傳說?」葉然忽然想起了古希臘的一個傳說。

  在這個傳說裡,有一對相親相愛的孿生兄弟。可是,弟弟卻不幸死了,哥哥十分悲傷,於是請求天神宙斯讓弟弟復活。宙斯滿足了他的心願,卻是讓哥哥和弟弟共用一個身體,各自佔據白天和黑夜,永遠不得相見。

  仔細想想,還真是自己正在面對的故事的翻版。只會在白天和黑夜出現的兄弟……那麼,那個哥哥的意圖,究竟是……

  葉然的頭忽然開始劇烈的疼痛,她半跪了下去,雙手抱頭,額上細密的汗珠不斷地向外沁著。

  「你怎麼了?」原本在關注那對雙生子的蕭朗看葉然情況不對勁,連忙跑了過來,伸手扶住她。

  「頭疼……」葉然的聲音小得可憐,臉上的表情滿是痛苦。

  雙生子……各自擁有一半的靈魂……上天……完美……一段段支離破碎的語言片斷湧進了葉然的腦海裡。

  「哥哥……」霧中走來的身影終於清晰了,是那天葉然見到的雙生子的弟弟。

  「你……」雙生子的哥哥臉上的表情複雜。

  「你想要殺死的人來了。」蕭朗擔心葉然,也沒心情在玩下去,單刀直入。

  「哥哥,你想要殺我?」原本任性的臉上,漸漸浮現出一個悲哀的神情。

  「沒錯,我要殺了你,毀掉你的靈魂,佔據你的身體。」似乎下了什麼決心,單薄的身形在一陣顫慄後,惡狠狠的吐出了這樣的言語。

  「為什麼……」作為沒有肉體的靈魂是不應當擁有眼淚的,可是此時此刻,蕭朗卻分明可以在那個生靈的臉上看到晶瑩的淚水。

  「這個你就不用管了。你想殺人我無所謂,但是把然牽扯進來就不行,而且你還是用它作為媒介……抱歉了,回到你應該去的地方吧!」蕭朗的手上漸漸泛出光芒。而理應反抗的人卻完全沒有動作,反而是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

  「住手……」雖然疑惑,但是蕭朗仍然不打算留情。正在他打算直接讓它魂飛魄散的時候,葉然卻忽然阻止了他。

  「然,你別濫好人,這種傢伙不值得你幫忙。」

  「你是豬頭啊,這麼明顯的事情都看不出來!」葉然晃了晃頭,感到腦子裡針扎一樣的疼痛減輕了,再看看完全不明所謂的蕭朗,不由得氣不打一處來,左手攥拳惡狠狠的打了下去。

  「然……」就算不是很痛,但是在女朋友氣得打人的時候,還是裝痛比較好一點。更何況憑葉然的手勁,這一拳下去沒有腦震盪蕭朗就已經慶幸了。

  白了蕭朗一眼,葉然走到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並排站立的一對雙生子面前,蹲了下去,讓自己的眼睛與他們平視。

  「兩個笨蛋,兩個為了兄弟犧牲自己的笨蛋。」葉然忽然伸出了手,撫摸著兩個明顯愣住了的小男孩的頭。

  「然?」

  「你知道了?」不愧是雙生子,默契程度一流。不過從他們說完話後立刻驚詫對視著一點來看,他們並不知道對方做了什麼。

  「蕭朗白癡,我問你,你猜出來了什麼?」

  「嗯……我猜出來了那個弟弟是生靈,他的身體估計現在是植物人,所以說不能在陰盛陽衰的夜裡出現,只能在白天出現,但是很少有人能見到他。至於那個哥哥,倒是真的死了,所以只能在屬於靈魂的黑夜出現。」

  「就像古希臘的傳說?」

  「你這麼一說,還真像!」

  「那你接著怎麼想的?」

  「那個哥哥希望擁有身體,因此用那個人偶作為媒介留在這個世界上,不然他早就應該去投胎了。」

  「那你有沒有想到,為什麼弟弟是植物人?如果我沒猜錯,你應該知道你是生靈吧。」葉然沒好氣地反問道,隨即看向了雙生子的弟弟。

  「我知道。」

  「哪,你聽見了沒?他之所以不回去,是因為……你想要把身體送給哥哥吧?」

  「你怎麼知道的?」

  「猜的。」葉然理直氣壯地說道。

  「那哥哥呢?他也是因為這麼正當的理由?」蕭朗不服氣地問。

  「你傻啊,我問你,如果你發現自己的弟弟變成了植物人,你會怎麼做?」

  「弟弟……」蕭朗的臉上掠過了一個複雜的表情。

  「第一反應,是救人吧?所以啊,這個笨蛋就想著要幫弟弟,然後留下來了,結果還被一個更笨的笨蛋誤解。」

  「你說誰笨?」蕭朗不服氣的反擊。

  「你。不過你們兩個啊,還真是兄弟,想事情都這麼一致。」

  「你真得很聰明呢,警察姐姐。」兩個人對視一眼,忽然笑了。

  「不,不然我早就可以看出來你們之間的恨與嫉妒是假的了。」葉然頗有些慚愧地說。以察言觀色著名的自己居然栽倒在兩個小孩子手裡,唉!

  「不,那不是假的。我們一開始,真的怨恨著彼此。」雙生子的哥哥輕輕的抱住了弟弟,嘴裡無限懷念的說。

  「可是直到那一天……」

  那天,是個大霧的天氣,兩個吵嘴之後的小孩子分道揚鑣,可是卻又擔心著對方。車來了,發現這一點的哥哥別無選擇,衝向了弟弟。

  弟弟被撞開了,哥哥死在了車輪下。但是在那最後一瞬間領悟的兄弟情誼,卻讓他們為了彼此留在了這裡。

  「那麼說我還沒有感覺錯了?」葉然重新高興了起來,興高采烈的說。

  「是啊……謝謝你了,警察姐姐。」兩個靈魂同時鞠躬。

  「你們現在打算怎麼樣?」

  「回到我們該去的地方。」兩個身影逐漸逐漸變淡,散出一片柔和的光芒。

  「保重。」

  「嗯。」說完,他們又互相看了對方一眼,相視而笑—— 他們,都會永遠銘記這張和自己相似的臉,這張屬於兄弟的臉……

  「警察姐姐,那個人偶,是一個白頭髮的大哥哥給我的。」臨走的剎那,雙生子的哥哥忽然大聲說道。隨即,兩人都消失了。

  白頭髮的哥哥——蕭矢?!

  「然,你是怎麼發現一切的?」蕭朗忽然走過來,打斷了葉然的驚訝。

  「我只是覺得他們不可能會害了對方,然後慢慢推導出來的。」葉然漫不經心的回答道。

  「那你為什麼會這麼覺得?」蕭朗不依不饒的追問。

  「因為一句話。」

  「一句話?」

  「對,頭疼的時候忽然躥出來的——你知道雙生子的來歷嗎?」

  「什麼來歷?」

  「上天創造了完美的靈魂,但是完美的事物是不應該存在的,因此將它分成兩半,成為了雙生子……雙生子,各自擁有一半的靈魂。毀滅了對方,就是毀滅了自己。」葉然微瞇上眼睛,卻沒有看到一旁蕭朗的臉色千變萬化。

  「就是這樣了……蕭朗?」葉然終於從記憶中恢復過來,卻看見蕭朗呆滯的神情。

  「啊,沒事……這個東西借我。我有點事。」蕭朗忽然回過神來,拿了人偶就跑。

  「喂,你……那是我要還給別人的!」

  「先借我……」蕭朗用飛快的速度跑開了,遠遠的丟下這麼一句話。

  雙生子……自己也是啊,弟弟……蕭矢。
第十二章 桃之夭夭

  「啊哈~啊哈黑貓警長,啊哈~啊哈黑貓警長!」

  「喂?」半死不活的按下接聽鍵,葉然懶洋洋的從床上爬起來。

  「我的葉妹妹,葉大姐,葉婆婆,葉姑奶奶,您老人家怎麼這麼晚才接電話?」手機裡熟悉的「梁涵牌怒吼」頓時排山倒海而來,好在葉然有先見之明,把手機拿得遠離了耳朵。

  「今天是星期天,我難得的休假,睡一覺都不行?」葉然揉了揉眼睛,看了看表。10:47,看來自己昨天晚上真得睡晚了,不過,還不是因為那個死人蕭朗!

  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就突然消失了,手機關機電話不通,頗有當年神秘失蹤的架勢。唯一不同的,就是他每次只有半夜兩三點鐘才會來的通報電話。於是葉然每每等電話等到兩三點鐘,睡眠不足是肯定的。

  「可是人家有事找你幫忙。」梁涵甜死人不償命的聲音讓葉然渾身起雞皮疙瘩。

  「我說梁小姐,最近好像沒什麼明星來K市吧?」換了只手拿手機,葉然重新倒在床上。

  「誰說的?難道說我梁涵就是喜歡明星嗎?」梁涵義憤填膺的道。

  「是。」

  「去……不過,這次我是要你陪我去看桃花。」

  「桃花?梁大姐,現在是初冬,要是有桃花的話那才叫奇跡!」

  「沒錯,就是奇跡!去不去?」

  「不去。」

  「然子……這種事情沒人陪好無聊的說……你去一下又不會死,而且冬日桃花這麼美,不看很可惜的。」

  「煩死了,好好好我去,你在哪兒?」哀兵政策奏效,葉然放棄了繼續睡覺的打算,被迫從可愛的床上起來,開始慢條斯理的穿衣梳洗。

  「這還差不多。」

  ※※※

  葉然把車停在郊外的一塊田附近,一邊往在初冬的寒風中瑟瑟發抖的身上披衣服,一邊不客氣的質問梁涵。

  「我怎麼知道?報紙上說是在這附近。」梁涵連連叫屈,把手裡的報紙向葉然手中塞去,「我去找找看,你在這兒等我。」

  「我看看……園藝的魔術師?這張臉不咋地……讓屬於春天的桃花在初冬綻放?植物學的創舉?喲嗬,不少高帽子啊。」葉然翻看著報紙,感歎道。

  報紙上用了正版加初號大標題介紹這個「園藝界新秀」,大致意思是他完成了人類不可能完成的創舉,利用「納米技術,基因遺傳工程」(葉然不明白它們之間有什麼必然聯繫)讓桃花在初冬燦爛的開放,而且還不是一棵樹,而是一整片的桃花林。

  葉然正看著,一個人從她身邊走過,碰掉了她手中的報紙。

  「不好意思。」那人停下,幫葉然把報紙揀起來。

  「沒什麼,沒什麼。」葉然接過報紙,微笑著說,「你也是去看桃花的嗎?」

  近看,才發現這個和葉然擦肩而過的人有一張非常漂亮的臉,白皙粉嫩毫無瑕疵的臉,有著一抹淡淡的紅暈。一雙丹鳳眼在柳眉的映照下顯得分外有神,唯一不相稱的地方,應該是她幾乎沒有血色的唇。身上一身剪裁得體的衣服,由深褐,嫩綠,粉紅三色組成,看不出品牌,卻分外的賞心悅目。

  「桃花……算是吧。」女子點了點頭,悠悠的說道。

  「那你知道在哪裡嗎?」終於遇到了一個認路的,葉然興奮地問道。

  「知道。」

  「然子~~~~我知道了~~~~這是誰?」正當葉然要詢問的時候,梁涵興高采烈的跑了回來,「呃……這是誰?」

  「剛剛認識的……」葉然剛想要介紹,卻一下子卡了殼。

  「夭桃,我的名字叫夭桃。」女子恰到好處的接上了話,換來葉然感激的眼神。

  「我是梁涵。」

  「葉然,你的名字是取的『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典故嗎?」

  「是的,現在知道這件事情的人已經不多了,沒想到葉小姐你對古文也有些瞭解。」夭桃人如其名,說話也是溫柔典雅。

  「還好還好。」

  「你們兩個不要在那兒拽問了,走了!」被忽略的梁涵心有不甘,在幾步開外的地方吆喝道。

  「好~~~~」葉然和夭桃相視一笑,追了上去。

  ※※※

  不知道是不是附庸風雅,梁涵領她們去的地方的門上寫著「桃花源」幾個大字。

  「還真敢說,他能說自己是陶淵明?」葉然看著門口的招牌,打趣道。

  「本來,他要寫的是『桃之夭夭』,但是,知道的人太少了。」

  「夭桃,你還真清楚。」

  「還好。」夭桃的臉上泛出一個略帶些苦澀的笑容,「現在,知道『逃之夭夭』的人,可比知道『桃之夭夭』的人多得多。」

  「是啊,衍生出來的詞反而比本詞受歡迎……」葉然附和著說。

  「這就好像,真正來欣賞著一片桃花林的人很少,為了那個名聲來的人很多一樣。這片林子,若是在春天開放,估計沒幾個人會來吧。」

  「現代人的劣根性。」

  「我已經很清楚了。」

  「夭桃,為什麼你的話裡好像很厭世?」畢竟是做警察的,葉然敏感的發現了夭桃話裡不正常的地方。

  「厭世?沒有啊。」

  「是嗎?不過這個世界上畢竟還是有很美的東西……比如,馬上就要看到的桃花林,它的本身,是美的。」

  「謝謝。」

  ※※※

  走進大門,連先前並不在意的葉然,也被門內的美景驚呆了。

  桃花林,大片大片的桃花林,在初冬的蕭瑟寒風中綻放著屬於它們自己的美。

  桃花林的葉還尚未長全,但是花已經盛開了。在那鮮艷奪目的粉紅色中,間或點綴著一點兩點的嫩綠。粉紅與嫩綠鋪成的華麗地毯,覆蓋在下面虯勁有力的深褐色樹幹上,共同造就了這一令人驚歎的美景。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嘴裡喃喃的吟哦著,葉然沉浸在這一美景之中。

  夭桃卻沒有什麼反應,只是走到了最近的一棵桃樹上,把臉緊緊地貼在了粗糙的樹幹上,臉上,似乎還有淚水滑落……

  「耶?夭桃,你穿的衣服,好像桃樹!」梁涵雖說也驚訝,不過沒有葉然那麼大的感觸,反而是發現了其它令她好奇的地方。

  聽梁涵這麼一說,葉然也開始關注了。沒錯,夭桃的衣服若是單看只是顏色比較和諧的一身漂亮衣服而已,但是現在身在桃花林中的夭桃,身上的衣服,卻像極了林中的桃樹。

  「這才叫『人面桃花相映紅』。」葉然打趣地稱讚道。

  「謝謝誇獎了。」

  「這才不是誇獎,只是實話而已……那個傢伙是誰?」梁涵的手直指一個同樣靠在樹幹上,只能看到背影的人。

  「你那麼關心做什麼?」葉然把視線轉過去……怎麼……這麼眼熟?

  「因為那種白色的頭髮很少見……」梁涵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就看見葉然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非常難看。

  「蕭……矢?」葉然吞了吞口水,勉強吐出這麼兩個字來。

  而靠在樹上的人也相當不給面子的回頭了,一張葉然熟悉得很的臉正對上葉然已經變成綠色的臉。

  「你們認識?哇啊……然子,認識這種帥哥也不給姐們介紹一下,怎麼?怕我搶?放心吧,我恪守『朋友妻,不可戲』的原則。」

  「他?免了!涵子,我告訴你,你最好別和這個瘟神有任何的關係!保持安全距離!否則死了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

  「讓我和他保持距離,自己卻上去了……算了,夭桃,走吧,我們迴避。」梁涵吃吃的笑著,拉著一旁的夭桃走了。

  「你好啊。」多日不見,蕭矢居然沒有冷嘲熱諷,反而是微笑著和葉然打招呼。

  「一點都不好!」葉然咬牙切齒的看著蕭矢。

  「最近怎麼沒見您老人家?怎麼?談戀愛了?」

  「你怎麼知道?」

  「哦,猜的。不過你的那位怎麼沒來陪你?」蕭矢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足以讓葉然噴發了,但是聽到下一句話,她就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蔫了。

  「失蹤了。」學蕭矢倚在樹幹上,葉然怏怏的踢著腳下的小石子。

  「哦……失蹤了……該不會是厭倦了你跑了吧?」蕭矢若有所思,不過立刻就又開始了和葉然打嘴仗的過程。

  「去你的吧,他才不會。」

  「你怎麼知道的?」

  「我……與你何干!」葉然的臉紅了紅,反駁道。

  「沒關係。不過勸你小心,不是每個男人都是好東西的。」

  「雖說他和你算是同性也同姓,不過和你這個從來不希望別人過得好的人完全不同!天壤之別!所以,我完全不擔心!對了,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和我同性也同姓?下次一定要見見。出現在這兒,當然是為了看桃花。」

  「別告訴我說這個園藝界新秀也是你的客人。」葉然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這個方面。

  「他不是。」

  「那就好。」

  「你不怕我說謊?」看著似乎並不擔心的葉然,蕭矢一挑眉,問道。

  「你不會說謊,頂多會把真話藏著一半而已,我要走了,Byebye~」說完話,葉然去追走了的梁涵和夭桃。

  「真話藏著一半……是啊,我藏了『一半』,這裡有我的顧客,但是,不是那個男人……天壤之別嗎?但願你在知道真相的時候,不要太過驚訝啊。」輕撫著粗糙的樹幹,蕭矢的眼裡竟然有掩藏不住的悲哀。

  爾後,似乎是錯覺,桃花林,發出了一聲輕輕的歎息……

  「從外面看看不出來,這片林子,還真是大呢。」葉然在一片桃紅中漫步,很快就迷失了方向。

  不能怪她,從下面看所有桃樹都是一個德行,外加這裡又沒什麼標誌,以及那空中瀰漫著的醉人桃花香,想不迷路都難。

  「哎呀!」走路的時候東看西看,最直接的結果就是撞到人。

  葉然和一個同樣看著四面八方的人結結實實的撞在了一塊,對方手上大疊的資料也在同事全摔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忘了看前面。」葉然連忙蹲下來幫忙收拾。

  「沒什麼,你這是對我的肯定。」聽了葉然的話,原本臉上帶著幾分怒意的男人立刻轉為了一張大大的笑臉。

  「啊?」

  「這片桃花林,是我的研究成果。」

  「噢,原來您就是……」葉然這才靜下心來打量和她說話的人。

  說真的,第一眼看到這個男人,葉然絕對不會把他和「園藝」聯繫到一塊。要說具體的評價,那麼「市儈」二字應該最合適。

  粗略打量一下他身上的衣物,葉然至少能找到三五個名牌,頭髮油光水滑,髮臘怕是打了不少。身上還有一股嗆人的古龍水的味道,沒有一點園林氣息不說,除了他手上那疊資料,估計他全身上下,和「園藝」有關的東西是一點也無。

  「對,我就是這片桃林的主人。小姐貴姓?」

  聽了對方明顯的搭訕口吻,再看看他可以用「色迷迷」來形容的眼神,葉然心裡沒來由的厭惡:「免貴姓葉,葉然,K市刑警第一大隊隊長。」

  聽了葉然的自我介紹,市儈男子的臉上的笑容頓時變成了尷尬。恐怕,他無論如何都沒猜到,面前的人居然是個警察。

  「然子~~~~」正當兩人之間氣氛僵持的時候,梁涵插了進來,快步跑了過來。

  「你到哪兒去了?我們好找你……這位是誰?」拉著夭桃,梁涵注意到了葉然身邊的人。

  「我是這片林子的主人,園藝工作者。小姐是?」看到長相甜美的梁涵,男子的臉上頓時又開了一朵花兒。

  「她是我的助手,K市刑警第一大隊副隊長。」葉然抓到了對付他的訣竅,一把拽過梁涵不客氣地說。

  「啊,是這樣啊……兩位人民衛士前來,我真是不勝惶恐,不勝惶恐……你們慢慢看,慢慢看……」男子連吃了兩個癟,慌慌張張的竄逃了。

  「真看不出來,這種人……和桃花完全不相配。」原本還有些好印象的梁涵臉色不善,惋惜道。

  「是啊……夭桃,你怎麼了?」葉然順口附和,卻看見一旁的夭桃臉色發白,身子也在不住的顫抖。

  「我……沒事。」臉上彷彿桃花般的嫣紅完全消失無蹤,夭桃顫抖著倚在了一棵粗壯的桃樹上。

  「沒事?沒事你都是這副德性了……怎麼回事?!」梁涵趕忙上去扶,可是就在同時……

  粉紅,深的,淺的,各式各樣的粉紅,飛揚在天空中,落在了行人的身上。

  桃花,謝了,就在同時,漫天遍野的桃花瓣飛揚著,撒在所有人的身上。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遠處,依稀可以聽到剛才那人憤怒的吼聲。

  「天啊,這些桃花怎麼……」梁涵手裡扶著夭桃,震驚得看著周圍的一切。

  桃花的飄零,並沒有櫻花一般隨風起舞的美,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在葉然的心裡,卻撞出了一圈圈波紋……那是,悲傷……

  ※※※

  桃花展上桃花在同事全部凋零的事情自然又佔據了報紙的整版,只不過這次和讚賞無關。人類落井下石的本能發揮到了極限,比先前重上十倍的詆毀的高帽又一次一頂頂飛過去,猜測包括了那位園藝界新秀使用了不應當使用的非法的化學藥品不當導致了這一結果,並對這一事件可能造成的後果作出了大膽的推測,其涵蓋面積上天下地無處不達,從臭氧層空洞到水質惡化,從樹木大片死亡到土質污染,不同的版本出現在同樣的報紙上讓人感慨這種出爾反爾能力的強大。

  不過這一切和刑事案件無關,更不屬於惡性案件的範疇,因此對梁涵而言頂多是增加了一項茶餘飯後的談資,但是對葉然而言不止。

  她打從心底裡不認為那個人能做到讓桃花盛開在初冬,無法讓它盛開,同樣也無法讓它們在同時凋零,就算是用藥物也要有飛機來幫忙噴灑才可能做到,而當時上空沒有任何有這一條件的飛行物。

  思來想去,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可能,剩下的那一個,也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歎了一口氣,葉然從床上爬起來,打開門走了出去。

  能夠做到這種事情的人只有一個,而且他也出現在了桃花展上。

  蕭矢。

  ※※※
本來是要去願望租借店的,但是葉然在路上走著,又忽然改變了主意。

  她是一個警察,就算這起案子不屬於科學的範圍,也要重證據。

  因此,她半路改道,去了桃花展。

  和白天的熙熙攘攘截然相反,晚上的桃花展空無一人,甚至有些……寂寞。

  門上仍然掛著「桃花源」三個字,卻讓人覺得只是一種諷刺。

  深呼吸了一口氣,葉然推開那扇沒有必要上鎖的門。

  開門的剎那,她以為自己在夢裡。

  原本光禿禿的枝幹上,居然又在一夜間盛開了。

  那還是桃花,但是意義卻截然相反了。

  上午葉然親眼看見的剛剛凋謝的花,在晚上一個人闖入的時候又一次在她面前盛開,可能嗎?

  但是那是貨真價實的桃花,仍然是那種層層疊疊錯落有致的粉紅色,給人的感覺卻是天壤之別。

  白天,或許會覺得很美,可是晚上……聯合起白天的一切,葉然的心惶惶不安。

  這下子算是找到證據了,這種事情的確只有一個人做得出來。

  正當葉然打算掩們離開的時候,歷史再一次重演了。

  桃花,又一次凋謝了。

  葉然完全不知所措,桃花突兀的開放已經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跡,那麼又一次凋零呢?那恐怕就不是奇跡,而是……噩夢。

  又一次變得光禿禿的枝幹現在在葉然眼裡已經猙獰了十分,葉然不安的後退,額上的冷汗不住的滴落。

  「你再嘗試也沒用,你做不到的。」悠悠的一句話傳來,待到葉然分辨出那不是對她說的時候,林中已經出現了兩個人。

  一個人完全被桃樹擋住了,只能隱約認出來是個女人,另一個……

  「蕭朗?」葉然控制不出的小聲驚歎,「不對,是蕭矢……從這裡看,他們的背影還有點像呢。」

  好在林中的兩人沒有注意到這個小插曲,仍舊進行著他們的交談。

  「別忘了,就算你的道行不淺,但是你無論如何也只是植物,必須要服從自然界的變化規律,像這樣的事情,一次或許可以,兩次,就會像剛才那樣只能維持短短幾分鐘。三次,就是……」

  「我明白的,所以我才求助於您。」

  「就算是我,在功力受到損傷的情況下和自然對抗也是很艱難的。」

  「您受傷了?誰做得到?」

  蕭矢,受傷了?捕捉到這個訊息,葉然一瞬間豎起了耳朵。

  「這就和你無關了。」

  「是『它』重生了嗎?」

  「你別忘了,『它』想要重生必須要有獻祭,那樣的人很難尋找。」

  「是的……我想也是,那麼,究竟為什麼?」

  「與你無關,你只要記住,絕對,不要再次觸犯禁忌。」

  「這是我的選擇,無悔,亦無可能改變。」

  「那我也不好說什麼了,再會。」

  看蕭矢有離開的意思,葉然先行一步溜出了大門,趁著夜色,返回了家中。

  ※※※

  回到家裡,葉然找出兩張紙,開始在上面塗畫。

  事件發生地點:桃花展覽館「桃花源」。

  時間:今天上午到晚上。

  人物:市儈男一名(可以忽略),蕭矢(危險!)以及神秘女子一個(似乎是元兇?)。

  起因:神秘女子似乎為了什麼不明原因要讓桃花違背季節規律開放。

  經過:桃花盛開,又凋謝了。晚上調查時,桃花再次盛開,在幾分鐘之內凋謝。

  結果:肯定沒好事!

  關係:神秘女子有求於蕭矢,但是蕭矢不答應,然後……神秘女子不知為何要幫助市儈男。

  其它:蕭矢受傷了(幸甚!)因此沒答應神秘女子的要求。

  下一步行動:明天去桃花展或者找蕭矢,不過行動二實現可能性小,決定去桃花展的同時找蕭矢。

  看著自己羅列出來的一條條數據,葉然犯愁的扭緊了眉毛。

  雖說直覺覺得這一切絕對不是什麼好事,可是,這只是因為她對蕭矢的不良印象在作祟,蕭矢這次沒有介入,因此和他可能無關。而神秘女子的行為沒有傷害到人(只傷害了桃樹和討厭的市儈男),那麼,這一切可能並不需要她插手。

  不過……回想起白日種種,葉然終於還是下定了決心。不管這一切的緣由是善是惡,她一定要弄個明白!

  放下了包袱,葉然打了個哈欠,開始她遲來的睡眠。

  好漂亮的顏色啊,那樣美的,淡淡的粉紅……我,是在哪裡呢?

  「記住你的愛人是我啊,葉。」是誰……那是誰……我,又是誰?

  「桃花很漂亮呢,可以得到您的大駕光臨,真是不勝惶恐。」究竟……

  「我不會讓你死的,因為你救了我。」這些面孔,是屬於誰的呢?好熟悉,又好陌生……

  「你,快點走啊,走!」桃花的香氣,怎麼變成了血腥味……這些紅色,是誰的身上流淌出來的?

  「想要殺我的話,那就來吧,等到你長大了,看看你能不能殺了我。」心裡面全是憤恨,可是,我連憤恨的對象的樣子,都記不住了……

  淡淡的粉紅色一點一點的褪去,各種色彩變得鮮明起來,似乎,到了一個花園裡面。

  這些……究竟是什麼……

  ※※※

  「哈啊,哈啊。呼……做惡夢了嗎?可是這種夢……」剛才看到的一點一滴就像烙印在腦海中一般鮮明的存在著,只需稍稍思索便可以又一次看到。可是,在夢中無比真切的面孔,現在回想起來卻一點都記不住了。完全清楚的,只有最後的那個片斷了……

  「真像是日本的漫畫呢,一切迷題都解開了,現在我要等的,就是明天早晨的太陽了。」看著窗外皎潔的明月,葉然自言自語道。

  第二天,再度上演了昨天出現的強行去看桃花展的一幕,只不過雙方角色互換了而已。

  梁涵嘀嘀咕咕的坐在葉然的車的後座上,揉著惺忪的睡眼,咬著吃剩下的半根油條,還不忘向葉然抱怨著。

  「然子,現在才六點鐘……昨天我好歹叫你睡到自然醒了吧?」

  「嗯。」

  「然子,昨天我請你吃飯了,但是現在我只有油條……」

  「嗯。」

  「然子,昨天你開車挺平穩的,今天……嘔!我麻煩你可不可以慢一點!桃花林沒腳不會跑!」

  「可是人會跑。」葉然答非所問。

  「你要去看桃花又不是看人!」抑制住嘔吐的慾望,梁涵緊緊地抓住兩旁的把手,以防葉然在急轉彎的時候一個不小心,那麼她這麼多年來辛苦培養的一條小命就會立刻宣告玩完。

  「一塊看!」葉然連頭都懶得回,只用了三個字作為她行動的詮釋。

  「救命啊,Help me!上帝耶穌聖母瑪麗亞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救救我啊……」梁涵的哀嚎聲如雷貫耳,但是葉然充耳不聞。

  正當葉然用一百二十公裡的速度衝過一個拐彎的時候,路邊忽然閃出來一個人。心知避讓無望,葉然猛地把剎車踩了下去。

  「吱——」

  「葉然,我恨你……」梁涵一個不留神沒抓住,鼻子結結實實的撞在了前排的座位上。「夭桃?」葉然停下車來,這才看見了剛剛掀起的塵埃落定後出現的人。

  「葉小姐?」

  「好巧,上來吧,我送你過去。」葉然瞇起眼睛微笑著看著有些手足無措的人。

  「不……不用了,我走過去就行了。」夭桃定了定神,有些慌張地說道。

  「那怎麼行,走路很慢的,上來吧。」葉然半強迫地把夭桃拉到她事先空下的位置上,關上車門,啟動了車子。

  這一次她開得相當平穩,讓驚魂未定的梁涵總算把提到嗓子眼的心咽到了肚子裡,重拾了「八卦傳播者」的工作。

  「你們知道嗎?那個誰來著?好像遭到了不少人的批評呢。」

  「什麼樣的批評?」問這句話的人不是應該對此關心的葉然,卻是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夭桃。

  「就是說他使用了違禁的化學藥品,好像要收回他的學位什麼的……」

  「活該。」葉然的嘴裡生硬的蹦出來兩個單詞。

  「……」夭桃沉默不語,手緊緊地攥住了連衣裙的下擺。

  「不只是這樣,據說已經有專家團去考察了……唉,人生還真是起落無常。」

  「是啊……」夭桃低著頭,小聲的附和道。

  「所以,然子,給我個你這麼早去看桃花……不對,是去看桃樹的理由!」

  「興趣。」

  「哪個人有這麼無聊的興趣,看桃樹的枝幹?」

  「我。」

  ※※※

  在兩人你來我往的鬥嘴期間,車子停在了他們要去的地方。

  「真是的真是的,浪費寶貴的休假時間……」雖說嘴裡抱怨著,梁涵還是配合地下了車,走進了比起前一天冷清了許多的大門。

  「不一定是浪費。」葉然如有所指的說著,目光卻瞟向另一個地方。

  「哎哎哎……耶?還有人和我們一樣笨?」梁涵的嗓門及時地讓葉然暫停了思索,邁進了大門。

  「小姐,說我笨也要有個理由。」豈料人還沒進去,裡面傳出來的聲音已經足以讓她全身僵硬了。

  「喂,明知這裡的桃花全部謝了,還來看樹杈,那是不是笨呢?」梁涵不甘示弱,和另一個人強犟著。

  「我喜歡,你有意見?」

  「哈,你這種言論我今天已經是第二次聽見了,喜歡看樹枝,然子,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人和你一樣沒品……然子?!」梁涵剛想回頭髮表一下自己的感想,葉然就搶先一步跨了上去,冷冷的盯著面前的人。

  「我說然子,人家雖說長得還可以,你也別這麼盯著看啊……」看葉然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剛才跟自己鬥嘴的人,梁涵急忙道。

  「呵……你說我們一樣沒品,不錯啊。」

  「啊?你你你……」梁涵目瞪口呆的看著葉然連反抗都沒有,就被那人抱進了懷裡。

  「然然然子!你你你冷靜點,別……」發覺對方作出如此不要命的舉動,梁涵慌忙上前意欲在葉然把對方打個半死之前把她拖走。

  「是啊,這叫做『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葉然微笑著掙脫出來,順手阻止了抱著犧牲我一個保全所有人的想法衝上來的梁涵。

  「你是什麼人?」看葉然的舉動,梁涵徹底迷糊了。

  「我嘛……你的可愛的搭檔的以前的同學,現在的戀人,以後的……丈夫。我叫蕭朗,以後,請多多指教了。」膽大包天的人——蕭朗順勢低頭親上了葉然的額頭,葉然也並未阻攔,只看得梁涵傻了眼。

  「來來,簽名,簽名……我很崇拜你居然能夠把這個天下第一的恐怖女人追到手……你是怎麼做到的?」得知了蕭朗的身份,梁涵立刻無所顧忌了。不但一臉崇敬的樣子撲上來握手,還裝模作樣的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硬皮本子和一支筆。

  「你們還真是搭檔……這位是?」蕭朗讓梁涵的脫線舉動弄得啼笑皆非,剛想發作,又看見了速度明顯慢得多的夭桃走了進來。

  「朋友,剛剛認識的朋友。」和蕭朗交換了一個眼神,葉然回答道。

  「原來如此,你的朋友還真是『特別』啊。」會意的點點頭,蕭朗看著臉色蒼白的夭桃用近乎「顫抖」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夭桃,你還真慢……」從妖容已逝,層層疊疊的桃樹枝幹中走出來了一個人。不料,當他看到葉然的時候,身體整個都僵住了。

  「嗨,蕭矢。」

  「你……」蕭矢的樣子卻是從未有過的失態。

  「你好,我是葉然的戀人,蕭朗。」

  「……你好。」

  「夭桃,我找你有事。」和蕭朗交換了一個眼神,葉然拉著夭桃就走,卻把蕭矢和蕭朗晾在了那兒。蕭矢居然一言不發,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三人離去。

  ※※※

  「你……」眼見三人已經遠去,蕭矢這才開口,卻發現自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怎麼了?剛剛才被我打到重傷,現在就不認識了?」同樣注視著三個人的身影消失在林中,蕭朗道。

  「你想要怎麼樣?」蕭矢過分白皙的臉上憤怒的紅暈一閃而過。

  「不怎麼樣,只不過然很明顯不希望你去打擾,我自然要向著她。」蕭朗輕聲笑道,伸出右手平平的擋在了蕭矢若要追上去的必經之路上。

  「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我當然沒忘,我更沒忘,我發誓無論如何要殺你的事情。一個我發誓要殺的人和一個幫過我的人,我幫誰?」

  「你信不信我去殺了她?」蕭矢眉頭一皺,選了另一個突破口。

  「如果你敢拿這個世界來開玩笑的話。她若是受到半分傷害,我就去找克蘭,反正它已經迫不及待要出來了。」蕭朗的臉色也終於變成了正經,玩世不恭的語氣帶上了殺機。

  「看來你一定要攔我了。」

  「我們雖說都受了傷,但是我的傷比你輕,只守不攻,你永遠也過不去。」

  「那就試試看好了。」

  ※※※

  另一方面,離開的三個人完全不知道那裡即將發生的事情,只顧得匆匆的走。不如說,是只顧得被葉然拉著。

  走到半路,葉然忽然停下,回過身去注視著梁涵。

  「怎麼了?」梁涵一個收腳不及,險些撞在葉然身上。

  「幫我個忙,去車上把我的水壺拿來。」

  「水壺?莫名其妙……好,在這兒等我。」雖說不理解葉然的用意,這麼久以來的搭檔關係還是讓梁涵不再追究,心領神會的轉身向車子跑去。

  現在,林中只留下了葉然和夭桃。

  「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看葉然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自己,夭桃心裡沒來由的一驚。

  「是啊,我要問你……你究竟是誰?」

  沉默,死一般的寂靜。

  「你都知道了?」

  「猜的,夢到的。」葉然的回答出乎意料。

  「……是嗎?我也早就應該知道了,憑你……可惜,那兩位還不清楚。那麼,你想怎麼樣?我是這些桃花凋零的真兇。」

  「應該說,你是桃花盛開的『真兇』。」雖說對夭桃的前半句話一知半解,葉然仍然按照她事先預訂好的路線走下去。

  「對,是我做的。」

  「目的呢?」

  「興趣,看人類那麼慘是我的興趣。」

  「噢,那麼說你比較希望他更慘一點嘍?正好,那個市儈男惹到我了……作為警察,栽贓嫁禍可也是必修課。」為了達成目的,葉然乾脆扮黑臉。

  「是嗎?沒想到傳聞中一身正氣的人居然是這麼一個人物。」

  「正義全憑個人感官,那種傢伙少一個算一個少兩個賺一個。」

  「不明就裡的人不要亂下定理!」

  「你明就裡可我看你也不怎麼樣!想要幫他不要用這種手段!」

  「那你讓我用什麼辦法!」

  「用人類的方法啊,知道你不是人能不能學的變通!」葉然揉著太陽穴怒吼道。可惡,看夭桃柔柔弱弱的樣子,喊起來還真大聲。

  「人類的方法?」

  「以身相許啦,任勞任怨啊,或者說乾脆變個什麼東西陪他……」

  「有這種方法嗎?」夭桃讓葉然說得不知所措。

  「當然有,你有沒有一點身為……呃,妖怪的自覺性?」

  「或許吧……」夭桃低下頭,兩肩微微顫抖著。

  她要報恩,可是報恩的代價,卻是和她情同手足的桃樹的犧牲,她……不願意!

  「不是或許是就是,如果說你真的相信那個市儈男就請明目張膽的去幫他,這樣我也無話可說。」喘勻了一口氣,葉然正色道。

  「嗯……我明白了。」能夠有這麼多年的修行,夭桃本就是絕頂聰明,現在一經點撥,心結已解,自然能夠釋然。

  「這樣才對……」看著周圍的桃樹忽然又再吐新芽,葉然讚許的輕輕點頭。

  「您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善良,為報恩,我不會把您的事情說出去。」夭桃忽然俯身便拜,倒是把葉然嚇了不小的一跳。

  「你你你你起來啊,你這樣我會折壽的。」葉然手忙腳亂地把夭桃拉起來,卻發現她的身體正漸漸變得稀薄,好像很快就要消失了。

  「我該走了,再見……」說話間,夭桃的身形一點點飄散了,地上空留下一枝桃花,正艷麗的開放著。

  「然子——不好了不好了!」

  「慌慌張張的,什麼事?」撿起桃花,白了梁涵一眼,葉然靠在了一棵桃樹上。

  「那個……有人來調查那個市儈男了!」

  「那你也不必……怎麼回事?!」

  這是葉然第三次注視到這樣的勝景,成百上千的桃樹瞬間發芽長葉,吐露芬芳,滿園的粉紅,一室的清香……

  「對不起,我終究還是只能選擇妖怪的方法……」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在葉然耳邊不住索徊著,似歎息,似無奈,似悲哀……

  「沒辦法,希望他能瞭解你的一番心意。」

  「哇啊啊,好美啊……」梁涵嘴裡不住聲的讚歎著。的確,滿室的桃花,和滿地的落紅一上一下,恰巧是一種別具一格的美。

  「是啊,記住吧,以後再也看不見了。」

  那仿若桃花的美人,恐怕再無見面之緣了。

  「然,你在這裡做什麼?」蕭朗從變得茂密的桃樹中探出頭來。

  「沒什麼,我們走了。」

  在跨出桃花源大門的前夕,葉然又一次回頭,將那美景再一次,深深的烙印在腦海裡。

  這無比熟悉卻又陌生的美景,恐怕,再也見不到了。
第十三章‧殺愛 作者:喵嗚喵嗚喵
最近這兩天是難得的風平浪靜,K市裡大大小小的犯罪者似乎都進入了冬眠期,連帶著身為

刑警的葉然也昏昏欲睡。

「真是的,沒事幹的感覺好無聊……」葉然趴在桌子上,手無意識的撥弄著胸口掛著的吊

墜。警察在沒有案子的時候只能呆在警察局裡面隨時待命,偏偏這兩天該干的活都被手下

的警察搶走了,連做做報告的機會都沒有。

「是啊,好無聊……」梁涵的反應也好不了多少。這麼多天來的平靜讓她們都快長毛了。

就算是罪犯進入了蟄伏期,好歹也要為警察想想吧?

「哎哎哎……有沒有什麼惡性兇殺,綁架之類的有意思的事情發生呢?」

「然子,你好歹是個人民衛士!」梁涵直起身子,義正言辭的說道。

「不覺得,最近我都快生銹了。」伸了伸長久不動有些酸痛的肌肉,葉然的臉都快綠了。

「你啊,最近不是你的生日嗎?打算怎麼過?」葉然屬於簡約派的人,生日是能省則省。

交了這麼多年朋友,過生日也只看見了有數的幾次。

「愛怎麼過怎麼過。」葉然沒好氣的翻了個身,變成仰躺著看著天花板的姿勢。

「你的那個戀人呢?」看葉然一臉的怨婦狀,梁涵心裡明白了大半。原來酷勁十足葉然,

也有像小女孩一樣落寞的時候。

「又失蹤了。」對於蕭朗時不時的不明蹤跡,葉然快要習以為常了。

「你啊,自己的人都管不好……喂?我是梁涵,請說。」梁涵正要對葉然的行徑作出嚴厲

的譴責,刺耳過分的電話鈴聲忽然大作。

梁涵聽著,臉上的表情從漫不經心變成嚴肅,再變成沉重。

隨著她變臉,辦公室裡的空氣也隨之凝重下來。能讓梁涵變臉的任務,是和「艱難」「麻

煩」「危險」這類詞彙掛鉤的。

「我明白了,馬上佈置。」梁涵對著聽筒說完話,立刻掛上電話打開電腦,手指開始在鍵

盤上跳躍。

「什麼事?」長期的搭檔讓葉然認識到一個事實——有大事發生了!

「然子,刺激來了。」調出資料,梁涵回過頭來,一貫吊兒郎當天塌下來也不怕的臉上露

出一個苦笑。

「什麼人?」

「國際級的殺手『夜梟』據線報已經闖入本市,目標不明,行蹤不明。」把手上和一本辭

典差不多厚薄的十六開紙塞給葉然,梁涵道。

「殺手?!」接過資料,葉然怔住了。她辦的案子不少,但是涉及殺手的一個也無。K市不

算什麼大市,也沒必要動用那種角色的人物。

「對,而且還是個相當棘手的活。雖說有很多次的事件已經認定了是她幹的,可是她就是

能做到不留一絲痕跡,而且……我們連她的暗殺目標都不清楚。」梁涵的臉上苦笑不斷,

證明對方的確是個厲害的人。

「說明白點,我要詳細資料。」自己看不如問梁涵,葉然把資料塞回去。

「好——夜梟,真名未知,性別女,十五歲出道,到目前為止從未嘗敗績,且她所經手的

大多數暗殺都是不留痕跡,只能靠推斷猜出來,厲不厲害?」

「厲害。」

「更可怕的是,在她十八歲那年,夜梟忽然銷聲匿跡。但是,五年之後,夜梟又重出江湖

,手段也更狠更辣,可以說她所經手的委託從沒有不成功的,更可怕的是,你知道這是多

少年前的事情嗎?二十年前!」

「你說什麼?二十年?!」

「對,按照常理估算,這個殺手夜梟應該是四十三歲了,人到中年,可是她的暗殺卻絲毫

未減,不過近幾年漸漸少了,真沒想到……」

「四十三歲了……」

「還有一件事情很奇怪,夜梟一向行蹤詭秘,這次居然讓我們發現了蹤跡,你不覺得很奇

怪嗎?不過這也是好事,人家上門了,然子,要準備行動了。」

「好!」


夜梟這塊大石子頓時讓死氣沉沉的警察局沸騰起來,光說不做的領導一聲令下,組成了特

別分隊,葉然和梁涵自然是隊長和副隊長的不二人選。

「這夜梟難道真能上天入地不成?」梁涵皺著眉頭,看著一張張回饋回來的報告。

「怎麼樣?」葉然和梁涵用了足足三天的時間追查,就是為了等有了詳細情報後再行動。

「我查不到。」懊惱的抱住頭,梁涵趴在了桌子上。

「查不到?你不是常常說人只要在K市裡,你就絕對能得到情報嗎?」

「所以才奇怪!我用盡所有線人把K市的酒樓賓館乃至房屋中介所都搜索了一遍,最近是旅

遊淡季,因此人少好查,可是沒有一個可疑分子!」

「會不會她有自己的房子?」

「老大,夜梟,世界級的殺手,怎麼可能在這麼一個小地方有房子?」梁涵手下不留情,

一個暴栗狠狠地敲在了葉然頭上。

「這也有可能啊……」葉然小聲的支吾著,眼光卻掃向一張K市的地圖。

「然子,你說,她會不會在山裡?」K市臨海又臨山,遠郊的太陽山也算是K市的一處勝景了。

「山裡?老大,人家是殺手不是猴子,怎麼可能在山裡?」

「感覺好像在。」

「感覺,感覺能頂什麼用!」引以為傲的情報網居然派不上一點用場,梁涵恨恨地咬著牙。

「你先慢忙,我出去走走。」葉然同情的看了一眼梁涵,走了出去。


夜晚的K市要較之白天安靜的多,葉然在街道上漫步著,心裡盤算著下一步的計劃。

「世界級的殺手的行蹤,怎麼會被我們發現呢?」

這是葉然百思不得其解的一點,不是她信不過梁涵的情報網,可是……太巧了,就這麼巧,她們居然發現了?

「可惡,完全抓不到線索!」不甘的怒吼著,葉然抬頭眺望天空。

「那是……」是她的錯覺嗎?一個黑影在空中飛?

不對,不是錯覺!

心裡警鐘大作,葉然來不及多想,追了上去。

與此同時—— 「我就不信我查不到!真是……耶?」放在一旁的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梁涵忿忿的抄起聽筒。

「快來海邊,我查到夜梟的蹤跡了!」

「然子?」

「別說了,快來!」聽筒裡的聲音十分急促,電話被掛上了。

「真奇怪……」毛躁不是葉然的作風,她一向是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人,今天怎麼……

懷疑歸懷疑,對搭檔長期的信任還是讓梁涵把命令傳達了下去,直奔海邊。


「她究竟要做什麼?」理了理被風吹得有些雜亂的頭髮,葉然開著車,繼續追蹤著那個空中的黑影。

現在她已經可以確定此人為夜梟的可能性。在梁涵給的資料上,夜梟的師承似乎是類似武

俠小說一樣的人,換言之就是那種可以在空中飛來飛去的人。

不過她現在也越來越迷糊了,因為夜梟的方向,居然是向遠郊,而且目的地,恰好就是她

曾經猜測的地方——太陽山。

看見夜梟上了山,葉然把車子丟下改為步行,向山上緩慢的攀登著。

這時候太陽也出來了,給整座山峰鍍上了一層漂亮的金色。太陽山,就是指在太陽光的照

射下,整座山會變成像太陽一樣的金色。

小心翼翼的前進著,沿著上山的階梯,葉然一步一步向上走。太陽山還有一個特點,就是

在山頂上有一處平伸出來的平台,一直伸到山下深谷的上方。那處平台是看日出日落的好

地方,但是因為太難攀登且容易失足,被列為了禁攀區。在山上,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到那

片平台。此時此刻,疑為夜梟的人正站在上面。

看著站在平台上的人,葉然覺得心裡七上八下,似乎,在預示著什麼危險。



「真得很奇怪,似乎,太順利了……」一切都順利得過了頭,像她那樣的殺手居然會被自

己在無意中發現,直到追蹤至此……可能嗎?



心裡再疑惑,作為警察,葉然還是不能退縮。把手放在了自己的槍上,葉然順了順氣,攀

到了平台上。



「你是誰?」心裡雖說已經確定了,葉然還是問了一句。



「你不是知道嗎?K市第一刑警大隊隊長葉然。」一直眺望著太陽的人緩緩回頭,毫無懼色

的衝著葉然。



她真的,四十多歲了?



映入眼簾的臉看上去好像才僅有二十歲不到,眼角唇畔連一絲皺紋都看不到,皮膚光滑細

膩的讓葉然自歎弗如。這樣的臉不屬於殺手,倒像是一個明星,或者模特兒。



不過她身上的氣勢卻和她的臉背道而馳,那種凜冽的壓迫感是葉然從未感覺到的,現在她

不像去抓老鼠的貓,倒像是被貓頭鷹盯住的耗子。這種感覺……很不好!



「夜梟?」試探著報出這個名字,葉然頂住壓力,問道。



「算是吧,那是我的代號。」夜梟點了點頭。



「那麼,我就要逮捕你。」搖搖頭甩掉腦海裡不祥的預感,葉然拿出了公事公辦的架勢來。

「逮·捕·我?」夜梟一字一頓的重複著,過分年輕的臉上顯出了一個肆意狂妄的笑容。



「小丫頭,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情……如果說,你是捕蟬的螳螂,那麼,我就是那只黃雀。」

「你說什麼?!」


冬日的寒風在山上分外的凜冽,卻絲毫無法讓正注視著彼此的兩人皺一皺眉頭。



「我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自認為我是蟬,卻沒有想到我是黃雀。」輕搖著豎起來

的手指,夜梟的臉上淡笑盈盈。



「難道說你……」原本好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的線索被葉梟的話串聯起來,葉然感到自己

手心裡滿是汗水。



「聰明的小姐,我告訴你我的暗殺對像好了。她,是K市第一刑警大隊的隊長。你的命,值

二十五萬,美金。」



「哦?沒想到我的命還挺值錢的。」葉然勉強笑著,心裡卻是冷汗不斷。



她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真沒想到……



「你惹的人是某個黑社會的老大,你似乎把他的獨生子送進了地獄,然後恰巧我來了K市,

他就來拜託我了——說來也奇怪,你又不是什麼厲害人物,先前派來的那些殺手居然都不

明下落了,這才引起我的好奇心。不過要殺你不容易,只能把我自己當作餌,所以你就乖

乖的跑來了,對嗎?正義感過強的警察?」毫不留情的諷刺著,夜梟用打量獵物的表情打

量葉然。



「我也不清楚為什麼那些人會不見,我沒見到過。至於我送進地獄的人——多了,可惜我

記不住他們的臉了。」出乎夜梟的預料,葉然不但平靜了,而且還還了她一個同樣的表情。

「那你有沒有自己進入地獄的覺悟呢?」

「沒有,因為那是幾十年之後的事情。夜梟,你好像忘了——作為執行任務的警察,我可

是隨身配槍的!」利落的動作一氣呵成,葉然手裡的六四式手槍槍口對準了夜梟。



「是嗎?那就來看看好了。忘了說,我喜歡用的不是子彈,而是會溶解的麻醉彈。」在心

裡重新評估了葉然,夜梟手一揚,一把銀色的小巧手槍出現在她的手裡。

「科爾特小白蟒?」



「見識不錯。」



「你的目的呢?」握著槍的手心微微出汗,葉然的頭上冷汗不斷滲出。即使周圍是寒冷的

冬天,她身上的衣服卻被汗水滲濕了。



「這種子彈射入人體後會麻醉神經,只能讓你動彈不得……然後我再把你從這上面丟下去

。忘了說了,你的那些部下都被我調走了,他們正在海邊呢,你的搭檔還真是信得過你,

可惜我模仿聲音的技術也不賴。」


「天衣無縫?」



「對,我看你很快就要被宣告失蹤了。」



「好一個奸詐狡猾的計劃。」葉然的心一沉,明白自己今天恐怕是在劫難逃了。



先是故意把行蹤透露出去,這樣身為刑警隊長的自己就一定會出馬抓捕,然後再誘自己來

此,同時把梁涵他們調到海邊去,如此詳細周密的計劃,不愧是夜梟。自己若是今天死在

了這兒,被宣告失蹤,就算有朝一日被人發現,已成白骨的屍體也判斷不出什麼,更別提

牽連到殺手的身上。



「對,所以請你去死吧。」銀白色的槍口對著葉然,夜梟微笑著說道。



「你忽略了一件事情。我的六四式手槍可以裝七發子彈,你的科爾特小白蟒只有五發……

僵持下去,贏的人是我。」到了關鍵時刻,葉然反而不慌不忙。


「你也忽略了,你的子彈要是射中我的非致命部位我不會死,但是不管射到你哪兒,你都必死無疑。」

「那就試試看。」

「好。」



卡啷——蕭朗皺著眉頭,看著忽然掉到地上的杯子碎成一片一片。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啊,蕭矢。」十夜湊過來,把地上的杯子碎片撿起來。



「我不覺得。」拿起另一個杯子向裡面注入香茗,蕭矢把杯子湊到唇邊,輕輕抿著。



「我聽到了一個消息。」看蕭矢不以為然的樣子,十夜加重了語氣。

「說。」


「有個殺手來了。」把碎片捧在手裡,十夜很認真地說道。

「你什麼時候也開始管人類的事情了?」蕭矢冷冷地瞪著十夜——他可不認為這個腦袋和

尾巴一樣多的人會去管人類的閒事。



「她的代號是夜梟,你還不知道?」手在碎片上輕輕一點,一個完好如初的官窯瓷杯又出現了。

「你說什麼!」蕭矢頓時沒了風度。

「沒錯,就是那個你唯一殺死的人類的……」看蕭矢頭也不會得衝出店門,十夜無奈的歎了口氣。

他還沒說呢,這次負責抓捕的人,是葉然……

好了,下一個目標,是蕭朗。

這裡,是整個世界中唯一永遠沒有光明的地方,魑魅淵。唯有作惡多端無法度化的靈魂,

才會被打到這裡,永世不得超生。彼此吞噬屠殺,是這裡的怨魂唯一的樂趣。更何況,魑

魅淵的深處,是連那些惡鬼都害怕的地方,黑暗之淵。

不過此時此刻,魑魅淵旁邊卻多了一個人。按理說,魑魅淵裡的怨魂會很高興把人的生氣

吞吃入腹,但是怨魂好像在害怕什麼一樣,離那個「人類」老遠。

「嗨,蕭朗。」

「你不覺得兩頭跑很累嗎?」蕭朗連頭都不用回,就知道來人是誰了。

「跟你說說話而已。再說了,我又不是蕭矢的人。」對蕭朗冷若冰霜的態度習以為常,十

夜拍了拍手,坐了下來。

「有事?」普天之下,也只有十夜能夠做到若無其事的和他一樣自如來往於魑魅淵與願望

租借店之間。從究極黑暗到究極光明和從冰箱到烤箱是一個原理,修行折損還是小事,弄

不好小命都要搭進去。蕭朗的情況特殊,而十夜……

「你的人出麻煩了,世界級的殺手哦。」

「又來了一個?」葉然被殺手盯上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前幾個都是他負責擺平的。當

然,沒讓葉然知道。

「而且這次她還笨笨地跑去抓人家。」

「受不了……看來我要回去了。」站起身拍拍身上的長袍,蕭朗的身形隱匿在空氣中。



「唔,都瞞了兩件事,應該還算公平吧?」看著蕭朗離開,十夜摸著下巴,給自己找開脫

的理由。



他瞞了蕭矢葉然參與了這件事情,以及夜梟的目標就是葉然。瞞了蕭朗殺手的身份,以及

殺手和蕭矢的關係。



這對雙生兄弟在他剛剛認識蕭矢的時候還是手足情深,豈料二十年前的一場變故險些害死

了蕭朗,也讓蕭矢和蕭朗兄弟反目。變故的緣由無人清楚,就連消息靈通如他,也只能找

到夜梟這個名字。另一個,最關鍵的人的名字,蕭矢一直三緘其口。


這次……應該能知道了吧。


不能怪他,狐狸的好奇心,可是比貓還強。



「砰!」槍聲響起,硝煙縷縷。



「看來我的槍法比你准。」雖說腿上血流不止,夜梟的臉上卻是笑容不斷。



她的傷只是擦傷,葉然的傷卻是傷在了左臂,就算沒事,那裡面的麻醉藥也能讓她陷入昏迷。

「是嗎?」勉強的露出一個苦笑,葉然把右手的槍口抵在了左臂上——砰!

「你在搞什麼?」看葉然無異於自殺的行動,夜梟大驚。

「這樣最起碼能夠讓麻醉藥晚一點發揮效力……」臉色慘白,手裡的槍卻還是指著夜梟,

「這樣射擊,傷在肌肉,不會傷了骨骼和血管,比較輕。」



「再輕的傷也是傷……你還真是頑強。」



「我可是警察,一定要把你帶回去……」身體不斷的抖動著,持槍的右手卻一直很平穩。



「只為了這個?」



「我說我為了天地正道之類的話,你會信嗎?我是,為了我自己……就算不能把你帶回去

,我也要殺了你。否則,不只是我,還有很多人,會很危險。」



「你不要用這種口氣和眼神!我一點都不可憐!」看著葉然臉上的神情,夜梟忽然大怒,

手中的槍口連連開火。



「你怎麼了?這樣子的射擊……你現在,只剩下一發子彈了。」躲過夜梟因為激動失去了

準頭的子彈,葉然喘著粗氣說。



「你……你不要用他的口氣跟我說話!」夜梟的臉上冷靜完全不見。



「『他』是誰?」雖說現在是絕好的機會,葉然卻一直按不下扳機。



或許是因為運動的太過劇烈,葉然脖子上戴的吊墜,忽然滑出了衣領,垂在葉然胸前。



比起現在很多五花八門的墜子,葉然的這個算是樸實過了頭。準確點來說,這是不過是把

一枚相當常見的警徽拴上一根繩子掛在脖子上,僅此而已。警徽很舊了,卻看不出一絲銹

跡,顯然是常常被人撫摸留下的結果。



「那是你的……」葉然立刻把墜子收進了衣服裡,卻看見夜梟的臉上一個可以稱之為「猙

獰」的表情不斷擴展著。



「不是我的還能是你的?」



「是誰……給你的?」夜梟的手垂了下去,手槍也滑落在地上,但是,她絲毫不在乎。



「我有必要告訴你嗎?算了……是我小時候的一個不知名的叔叔。」



「叔叔……葉然,葉,葉……哈哈哈,哈哈……」嘴裡顛三倒四地念叨著,夜梟的眼裡居

然有淚水在不斷滾落。



「你……」

「我今天,不殺你了。」夜梟忽然恢復了正常。



「你說什麼?」



「報應啊,報應……」喃喃的重複著,夜梟腳一蹬,摔了下去。
「你!」葉然先是大駭,在看到夜梟背後伸展出來的滑翔翼後,才放寬了心。



不知道為什麼,她很不希望,夜梟死掉……



緊張的心恢復平靜,這個時候,痛覺神經才爭先恐後地把疼痛傳遞給大腦。



「要死掉了……」仰面朝天倒下,葉然鬆開一直緊緊握著的手槍,略微活動了一下已經僵

直的手指,努力去掏手機。



「然子,你跑到哪兒去了!」熟悉的怒吼再度刺激著葉然的神經。



「涵子……你要是不想給我收屍的話,就快來,太陽山石台……」最後幾個字說出來,麻

醉藥恰到好處的發揮了作用。兩眼一閉,葉然陷入了昏迷。


當葉然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象徵醫院的永恆色——白色。



「然子……」



「喲,我還沒死啊。」報復性的扭過頭對著一旁的梁涵眨眨眼睛,葉然從病床上坐了起來

。麻醉藥失去了效力,現在葉然的感受只是一個字——疼!



「是啊,你還沒死。」揉了揉紅腫的眼睛,梁涵第一次有了「感謝上蒼」的想法。



「痛……該死的夜梟……」抬起綁滿了紗布的左臂,葉然咬牙切齒。



「我已經很慶幸了,不然你沒事,你的手也要吊上兩三個月。」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葉然偏過頭,蕭朗調侃卻帶著關心的臉出現在身邊。



「你還知道回來啊。」葉然毫不客氣的還以白眼,心裡卻有著一絲絲的感動。



「知道你受傷,我可是飛——一樣的回來了。怎麼樣?很感動吧?」



「一點也沒有!」心思被人看破,葉然臉色微紅,把頭扭到了一邊去。



醫院外,常人目不能及的空中—— 「我說你啊,救人之後總應該留下來得到感謝吧?居然

不聲不響的溜走,還真是『見義勇為不留名』啊。」十夜浮在空中,打趣道。



他本來是想要看看熱鬧的,豈料到了那兒蕭朗還沒到,夜梟也不知蹤影,剩下的,就是昏

迷不醒的葉然。蕭矢倒是有風度,想都不想就幫忙治療了。但是還沒等到蕭朗來又急匆匆

地走了。



「你你你讓我怎麼說好呢?明眼人都知道你和蕭朗是不分伯仲,為什麼你總是躲他躲得遠

遠的?」這是最令人費解的一點。蕭朗對蕭矢是絲毫不念兄弟情面,下手狠辣無情。可是

蕭矢對蕭朗卻是處處迴避,好像在怕什麼似的。



「閉嘴,我還沒追究你的過失。為什麼不說明白?為什麼要告訴他?」蕭矢的一句話讓十

夜立刻噤聲——他還沒到主動去招惹蕭矢的不怕死地步。



「我又不是故意的……還有,夜梟究竟是誰?你為什麼想殺她?」



「你真想知道的話,跟著她好了。「手指了指葉然,蕭矢手一彈,消失在空氣中。



「真沒良心……等等我啊!」



         ※       ※       ※



養傷的過程是痛苦而又無奈的,雖說梁涵天天翹班跑來,美其名曰「保護」,實際上藉機

偷懶的嫌疑更大。蕭朗發揮了超強的保護欲,全天二十四小時守在葉然身旁,攆都攆不走





「你們再這樣我會無聊死……」葉然躺在病床上,瞪眼看著旁邊兩個門神。



「就算是無聊死也好過被人暗殺!嗯?短信?」剛要發表一通「保護葉然的重要性與必然

性的」的演說的梁涵眼尖的瞅到了葉然扔到一旁的手機上的顯示。



「大概又是無聊的廣告……!」葉然懶懶的把手機拿起來,豈料剛看了一眼,臉色大變。



「怎麼了?我看看……致想要抓到我的警察,我在K市最高的大樓上恭候。如果你還想要窺

得夜梟的羽翼,那就請來吧。不過,請不要帶上閒雜人等,那會讓我的好心情被破壞掉…

…然子?」



還沒等梁涵說完話,葉然就直接從病床上跳了起來,幾下子就把身上的病號服換成了警服

,一手拎槍,頭也不回的就衝了出去。



夜梟,這是你的挑戰嗎?好,我應邀!



         ※       ※       ※



K市最高的大樓是位於市中心的瀟湘大廈,名字起得不倫不類,買的人也少,與其說是建築

,不如說是K市的標桿。



進入大廈,葉然想都不想就直奔頂層的天台。直覺告訴她,夜梟,一定在那裡!



到了天台的門口,葉然卻忽然停下了,靜靜的看著面前銹跡斑斑的鐵門。



「我這是……怎麼了?」



她害怕,害怕推開這扇鐵門,害怕……面對鐵門那一邊的人。



深呼吸,葉然命令自己,推開了面前的門。



再害怕,該去面對的,終究還是逃不掉。



推開門,是一個還算大的平台,以及……



「你終於來了。」坐在平台邊緣的人轉過頭,輕笑道。



「你給人的感覺像是老了二十歲。」看對方手裡沒有武器,葉然也相當公道的把槍插回了

皮套。



「笑一笑,十年少。愁一愁,白了頭。這句話,未必沒有道理。」前些天還是神采奕奕的

臉上,今日居然滿是疲憊。



「找我有什麼事?」在距離夜梟幾步遠的地方站定,葉然問。



「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能回答我嗎?」



「那得看是什麼問題。」



「只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你的墜子,真的是一個叔叔送給你的?」



「當然。」



「你還記得他的名字嗎?」



「不記得了。」



「是嗎……」仰頭望著天空,夜梟清麗的面龐上,有淚水劃落。



「你究竟要怎麼樣?」



「我只是想要給你講個故事。講完了,我們再說其他的。」



「好。」



「故事講完之前,我不會離開也不會傷害你,因此,請放鬆一點。」



「……好。」



         ※       ※       ※



這是一個,很無聊,卻讓我很痛苦的故事……



「吶,葉然,我問你,你小時候是怎樣生活的?」



「啊?」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問,葉然愣了愣。



「和別人一塊玩,上學,大概也就是這麼些事情吧?我,和你不一樣……我的童年充滿了

殺戮和血腥。這,就是一個悲劇的起源。」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能用常理來推論的……我一出生,命運就已

經決定了。我,一開始並不是一個人。我,是一個家族的人。這個家族的名字……就是葉

家。你還不知道我的名字吧?和代號一樣,我的名字,就是葉瀟。葉子的葉,瀟湘的瀟…

…」



「葉家……」喃喃的重複這個名詞,葉然腦子一疼。



「嗯。我是葉家的戮門,換言之……我,就是天生為了殺人而存在的。從我有力氣拿刀開

始,死在我手上的人,怕是能讓我死上千次萬次了。」



「真有這種事情?」盡力去忽略針扎般的頭疼,葉然努力把精力匯聚在葉瀟的話上。



「所以我逃了……十五歲那年,我逃走了。在葉家的訓練成果,足夠我在殺手界橫著走了

。」



「有這麼……厲害?」葉然搜腸刮肚才找出一個或許適合的詞。



「厲害?不止是。就憑我的實力,從出道到現在,從來沒有任何警察能夠找到我的蛛絲馬

跡,除了……他。」對往日的懷念,一瞬間佔據了葉瀟的心房。



「誰?」



「當時我似乎是接了暗殺某個沒事幹跑來這個城市的首長的任務,結果……失敗了。我設

下的天衣無縫的佈局,被一個人給化解了。當時,他是這座城市的一個普通刑警。他不知

道用了什麼辦法,居然能夠一直緊咬著我不放。當時我也是天真的人,乾脆和他玩起了老

鼠戲貓的遊戲。」



「你膽子還真不小。」



「這叫『藝高人膽大』。沒想到後來,我把整個人都賠了進去。那個人,是個貨真價實的

傻瓜!」一聲壓抑不住的怒吼,葉瀟一拳搗在了地上,塵土飛揚。



「傻瓜怎麼能化解你的佈局?」



「我說他傻,是因為……他太有所謂的『正義感』了!那個人若要找一個形容詞,怕是只

有『一身正氣』了。追蹤我的過程中,好幾次,我差點給他抓到,結果他全因為一些莫名

奇妙的理由失敗了。其中呢,包括要去幫別人的忙,救人,阻止搶劫……等等等等。當時

我為了玩他,跑遍了世界各地,他也追我追到了世界各地。結果不管在什麼地方,他都是

永遠的濫好人一個!」



葉然啞口無言,她實在無法想像像葉瀟所說的那種人。



「我實在服了他了。要論真功夫,我可能還不如他。可是他的濫好人總是讓他綁手綁腳,

才讓我一次次溜之大吉。最後……我又回到了K市的太陽山。當時,我十八歲。結果在山裡

和他你追我趕的時候,很巧的,居然跑出來了一個我以前殺的人的某個親戚,然後要向我

報仇。」



「然後他順手把你帶回警察局了?」葉然挑了個最合理的解釋。



「他救了我。」



「啊?」



「很白癡的行為吧?當時他給我的理由是『作為天地正道的遵循者,不能趁人之危……』

我當時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他的腦子劈開看看裡面是什麼東西。正道,正道,天地正

道,還不是一個狗屁!可是……那個白癡居然就那麼看重那東西!那時候,我才發現這個

世界上還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那種白癡居然還能活在這個世界上?」



「很難想像。」



「是啊……然後我發現,我愛上白癡了。我不是一個會逃避感情的人,因此我很乾脆的選

擇了告白。」



「告白……」



「是啊,然後他很乾脆的——」



「逃走了?」



「你怎麼知道?」



「猜的。」葉然感到自己開始頭疼了。



「沒錯,他二話不說就溜之大吉了。於是又開始了官兵捉強盜的遊戲,只不過……抓的人

換成了我。因為那傢伙的濫好人,讓我可以總是逮到他,不過他真的很強……我用了整整

三個月的時間,才把他堵到了賓館裡,命令他告訴我究竟愛不愛我。他被逼無奈只好承認

了自己的內心,然後我成了他的人。」



「你們兩個還真是……」



「他告訴我說,叫我不要再殺人了。我答應了,條件是他一直一直陪著我。和他在一起的

日子,是我的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一生難忘,可是……」少女般的紅暈在葉瀟的臉上

一閃而過,留下的是深不見底的哀傷。



         ※       ※       ※



「可是?可是什麼?」心中不祥的預感慢慢擴張,葉然追問。



「那是多久之後的事情了?不記得了……我們雖然在一起了很久,可是我始終無法給他一

個孩子。去醫院檢查過了,但是那個醫生說我們兩個都沒有問題。最後,我乾脆去找了算

命的。他說,我們二人其中之一作惡多端,命中注定沒有一個靈魂敢來投胎。當時我才懂

了,什麼叫做報應。我很傷心,他很生氣,他說他要想辦法,然後……他失蹤了整整三個

月。三個月後,他回來了,手裡拿著一個珠子。」



「珠子?」



「直到現在我還記得那個珠子的美,晶瑩剔透,裡面有無數的光點在閃爍著,七色的光芒

在周圍散發。明明只有珍珠那麼大,可是當時拿出來,我卻覺得它把整間屋子都填滿了。

他叫我吞下了那個珠子。我本以為這是他為了不讓我傷心才這麼做的,沒想到……我居然

真的懷孕了。可是我的肚子越來越大,他卻越來越不安,越來越煩躁……我不知道這是為

了什麼,直到我臨盆的那一天。我的孩子早產了,才七個月多點,可是就像奇跡一樣,孩

子一點事情都沒有,非常的健康。我很高興,他卻很煩。後來他對我說,我們的孩子不能

留下來,因為會有危險。我聯想到我們的身份,答應了,讓他把孩子抱走了。他說,會把

孩子送到孤兒院去,然後在暗地裡看著她……忘了告訴你,那是個很可愛很可愛的,小女

孩。」



「你說什……」



「對了,還有他的名字。他叫葉君,葉子的葉,君子的君。」



「葉君,葉君……啊!」



記憶的殘片終於被拼湊到了一起,往日的回憶,霎時間湧進了葉然的腦海裡。



「叔叔,我不依!你至少要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好好好,我說。叔叔的名字是葉君,葉子的葉,君子的君,要牢牢的記住,不可以忘記

。」



……



「叔叔,叔叔!你別死……你不是說,會陪著小然嗎?」



「對不起……小然……我不能……咳,咳!我不能答應你了……還有……我就是你的,父

親……」



「叔……爸爸,爸爸!」



誰,到底是誰?依稀記得,有人殺死了,那對自己而言好像領航人一般的存在……



「記起來了嗎?還不錯呢。」葉瀟同情的看著半跪在地上的葉然。



「後……後來呢……」



「他又一次失蹤了,那段時間很長,將近五年,其間,只有一封封的書信可以勉強慰勞我

的心。然後,就到了那一天。」原本由於高處的風微微瞇起來的眼睛忽然睜開,射出了令

人膽戰心寒的光芒。



「那一天……」



「是啊,那一天,我忽然心很難受,我有不好的預感,結果我出門一看,卻看見他滿身鮮

血的倒在了我們的家門口……我問他是怎麼一回事,他卻不肯說。然後……他的對手出現

了。」



「對手?誰?」



「是一個惡魔……他們兩個在我的面前戰鬥,以我的實力居然完全無法捕捉到他們的移動

軌跡,那場戰鬥是我至今為止,經歷的最可怕的戰鬥。雖說我沒有直接參與,可是……那

種驚心動魄的感覺,我卻至今不忘。」



「那……他去了哪裡?」抱著幾乎要裂開的頭,葉然問。



「你怎麼知道的?他失蹤了……在一次劇烈的撞擊後,他失蹤了,我再也沒有看到他過。

那段時間,我孤獨,無助,彷徨……最終變成了憤怒和仇恨。因此我重操舊業。『夜梟』

再一次出現了,卻是為了完全不同的目的。直到……遇到你。」



「遇到我……」頭疼減輕了,葉然站了起來,讓自己直接面對葉瀟。



「是啊……我真得沒想到,我的孩子,居然還活著。」



「是啊……我也沒想到,我居然,還有父母。」



「然……」略帶哀傷的呼喚,葉瀟想要上前。



「不許動。」公事公辦的口吻,六四式手槍已經在葉然手裡,烏黑的槍口對著驚訝的葉瀟





「你……」



「我是K市第一刑警大隊隊長葉然,我要逮捕你。」用平靜的聲音掩飾心中的波瀾,葉然冷

冷地說。



「把我帶回去?你就這樣對你的生母說話?」



「生母又如何?你犯了罪,我是警察,所以我要逮捕你。至於其他的,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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